谈了谈江边见闻,楚翊退出勤德殿。背上的冷汗一见风,令他打个寒颤。对于方才的试探,他后怕也兴奋。和感情一样,试探,必定伴随心动。这说明,在立摄政王这桩关乎国运的抉择中,自己已是备选。
见过太皇太后,楚翊去看望母妃。
生母和养母如往常般黏在一起,他登门时,二人正在逗鸟。他常想,她们每天都聊些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话?
不过,他很欣慰她们可以形影不离。后宫生活寂寞,有个伴总比一个人耗着强。
传说历朝历代有些失宠妃嫔会在半夜数豆子:将一筒豆子洒在地上,然后一粒粒捡起。捡完,再倒,再捡。就这样消磨时光,直到疲惫。
儿时初次听说这个故事,他哈哈大笑。长大后,才觉出其中的悲凉。
“我的儿,你怎么晒成这德行!活像烫了毛的猪,你四舅也这样吗?”一见面,亲娘就惊诧地大叫。袁太妃叫她注意措词,她娇嗔:“我本来就是个乡野丫头,不像袁姐姐,大家闺秀。”
“我四舅还好,我是故意晒的,这是一种无声的张扬。”楚翊讲了早朝和方才勤德殿上的机锋。
经他分析,这对深宫密友都脸色冷峻,为他忧心。皇上的试探是机遇,可危险也如影随形。迟早,他的三哥和四哥会发现他的野心,将他列为对手。
楚翊笑着安慰:“有什么好担心?我又不是没有退路。三哥四哥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不至于赶尽杀绝。想想齐国太子:爹不疼,娘生病。外公致仕,舅舅病逝,唯一的妹妹又远嫁,那才叫如履薄冰,退半步就是深渊。”
袁太妃注视着他,眼中溢满慈爱和忧虑,沉吟道:“娘召你舅舅袁鹏入宫,试探一下,看他有没有帮你的意思。
楚翊果断道:“千万别妄动。你是我娘,可袁大人不是我舅。”
“我只探探他的口风——”
“唉,娘,都说了不用啦,你别添乱。”他思绪纷杂,语气有点不耐烦。袁太妃叹了口气,不以为意,温柔地将点心推在他面前。
楚翊捏起一块糖糕,刚送到嘴边,却被陡然暴起的亲娘一巴掌打飞:“吃个屁!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怎么跟袁姐姐说话呢?!”
楚翊一怔,养母也吓了一跳,诧异地瞪大双眼。
“她才说了几句,你就烦了?啊?”生母用指头连续猛弹他的脑门,像在挑瓜,声色俱厉地训斥,“你知不知道,你刚学说话那会儿,指着李子问那是什么,一天问了几十回。我都烦死了,袁姐姐却依然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你!你翅膀硬了,要娶媳妇了,嫌我们磨叽了,是吧?再敢用那种口气说话,我就把你嘴缝上!”
说完,陈太妃恶狠狠地做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
被斥责和被维护的都吓着了,面面相觑。楚翊摸了摸嘴唇,羞愧地向养母赔不是,后者根本不介意,莞尔一笑:“嗐,这有什么,为娘怎会计较这些。”
楚翊捡起被打落的糖糕,吹了吹塞进嘴里,讪讪地笑了。
他没想到,生母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大动肝火。她是真的为姐妹着想,害怕少了一层血缘作为屏障和纽带,心思细腻的养母会忍气吞声,委屈自己。所以,她要捍卫他们“一家三口”的亲情。
袁太妃拉着姐妹坐下,嘴里念叨:“你干什么啊,属爆竹的,吓我这一跳。逸之事多心烦,别骂他。”她忽然眼睛一亮,看向儿子:“说到娶媳妇,这大半月,你和公主相处得如何?”
楚翊眼前闪过缩在浴桶里望着自己的美人,怯生生的,像在藏什么东西。圆润白腻的肩头,宛如碗里的糯米汤圆。他腼腆一笑,含糊道:“挺好,算是……定情了吧。”
从他逐渐烧红的双耳,她们读懂了一切,抿着唇侧目挑眉,用异彩闪动的眸光交流他猜不透的信息。二人又嬉笑着咬了一阵耳朵,窃窃私议,不时瞥他一眼。这种被当面议论的感觉叫人难堪,他无奈道:“想说什么,直说嘛。”
养母敛起笑,恢复往常的端庄,用小指挽了下鬓角霜发,正色道:“公主已经与瑞王当着万岁的面定下婚约,你这样偷偷把人带出去,无媒苟合,终究不妥。”
“以后别再这样了,多不好啊。”生母随后说道,眉宇间却喜色洋溢,仿佛已经抱了孙子。她朗声招呼宫女送茶点,却听殿外闹哄哄地掠过一串杂沓的奔走声。
“怎么了?抓贼呢?”陈太妃问进来送茶点的宫女。
“回娘娘,御花园西南角的小亭子倒了,把正在采摘菊花的彩月砸伤了。”对方答道。
“不严重吧?”陈太妃攥紧手帕,面露愧色,看向儿子,“是我叫她去采花的,中秋将近,我想把居所布置一下。唉,早知不叫她去了。”
宫女说不要紧,太医正在西侧的朵殿为其诊治。陈太妃不放心,麻利地起身前去探视。楚翊也跟过去,只见那名叫彩月的宫女被凉亭砸伤小腿,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未伤及筋骨。
陈太妃询问过太医,随后安抚靠坐在地的彩月,握住她的手:“好好休养,最近就别干活了。啧,好好的亭子,怎么就塌了呢?”
“亭子建在一片坡地,前两天下雨,大概是把基座下的土冲松了,所以倒了。”一旁的太监轻声解释。
“娘娘,可吓坏奴婢了。”彩月捂着腿部,苍白着脸,“亭子底下露出一小堆骨头,吓得我头皮发麻!还以为,是有私通侍卫的宫女偷偷打胎埋在那的。仔细看颅骨,才发现是只大蜥蜴,可能是宫里的猫儿狗儿埋的。”
陈太妃哑然失笑:“少看点奇谈怪论,后宫的人都规规矩矩,哪来那么多奸情。”
默然旁听的楚翊却格外留心,开口问身后的太监:“亭子是何时修的?”
对方刚将太医送出门,立即回身恭敬道:“回王爷,为了迎接齐国公主,年初翻新了御花园,就是那时修的。一应事宜,都由瑞王爷督理。”
瑞王……楚翊蹙眉,缓缓舒了口气,向母妃告辞,出宫之后直奔永固园。
第96章 我是你肚里的虫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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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究竟要斋戒到什么时候?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
一道粗犷的中年男声,闯入星跃楼的二楼,冲进叶星辞的耳朵,从发根激发出一阵烦恼和厌恶,令他头皮发麻。他对镜而坐,慢条斯理地将一支珠钗斜插耳后。
“王爷,楼上是公主的闺房,你不能乱闯——”子苓话音未落,发出一声尖叫,显然遭遇了攻击。
瑞王土匪般闯上楼来,沉重的脚步左右乱逛,愈来愈近,最终停在叶星辞身后。见未婚妻安然高坐,他微微一怔。
“本宫还以为,王爷是个儒雅的人。”叶星辞的目光定在男人镜中身影,哼出一声鄙夷的轻笑,“上次你喝了酒,这次呢?喝错药了?”
瑞王也透过磨得光亮无比的铜镜盯着他,整整花纹繁复华丽的衣襟,闲庭信步地走近:“多日未见玉容,忧心你的安危,才贸然而来。”
“现在见到了,请回吧。”叶星辞冷冷地回眸,“我代表齐国皇家的威仪和体面,成亲之前,我不想与王爷交往过密,以惹人闲话。”但是,我可以和逸之哥哥交往。真爱没有束缚,老子就是这样的汉子。
瑞王端详着他,奇怪地笑笑:“月芙,你不是斋戒吗,怎么反倒圆润了点。”
“这叫水肿。”叶星辞冷漠道,“斋戒期间饮食极为清淡,饿了就多饮水,所以会肿。”说完这套歪理,他自己都信了。他难得出门,一路暴饮暴食,当然会胖。
瑞王又纠缠许久,东拉西扯,说着不着边际的肉麻情话,叫叶星辞想吐。听楚翊言谈,如饮甘露。听老瘪三吐字,如饮泔水。
临走前,瑞王还叫嚣:“公主,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躲是没用的。等过了门,看你还往哪躲,藏到床下吗?”而后,扯出一个被猪油蒙了的邪肆微笑,扬长而去。
有病!叶星辞扑在室外柱廊,在男人离开时,朝对方脑袋倒了杯茶,可惜没命中。他杵在栏杆边,托腮远眺,漫无目的地望着秋风中粼粼的湖面,和漂在水上的几片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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