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捏着邸报,感觉楚翊不久前所经历的痛苦,正透过纸面,渗入自己的身体。如果他在逸之哥哥身边,该多好。
“我觉得,九爷不是装的。”叶星辞喃喃低语,“之前,他就吐过血。”
于章远惊诧:“啥时候?”
“去年秋天,在峡谷的山洞里,被尹北望的胡话气的。我也有很大责任。”叶星辞焦虑地回忆着,“而且,他可能有某种隐疾。我们新婚第二晚,他被吓晕了,背过气去了。”
“可能,那场面实在太骇人了吧。”于章远抚着他的肩宽慰,“九爷晕了,恰恰说明他体格好。换个人,当场就没了。”
叶星辞说有道理,又揉着脑袋叹气。逸之哥哥该不会是去年气出了内伤,一到秋冬就发作?
“不然,你快马加鞭回顺都一趟?”于章远读出了好友的想法。
叶星辞沉思着,又将近期邸报通读一遍,决定明早动身。星夜兼程,回去看一眼,哪怕在家停留一刻也好。
凡事以战事为先。但,爱人不凡。
谁料,天刚亮,行程便落空了。传令兵禀报,有钦差抵达军营。
“钦差?”叶星辞走出帐外,望着帐前飘扬的“叶”字帅旗,已预知到圣旨的内容。北风卷起枯草,吹得他因失眠而胀痛的双眼微微发紧。
他瞥向于章远,低声道:“去准备酒食,还有前阵子公主送我的灵丹妙药。”
于章远嘴角微扬,差点笑出声。
叶星辞整整衣襟,平静地候在帐前。呼啸的风中,马蹄声愈发响亮。红袍玉带的钦差端坐鞍上,腰间的金牌在阴沉天光里晃得刺目。
钦差翻身下马,对叶星辞拱了拱手。
“骁姚侯,重云指挥使,西南边军统帅叶星辞接旨。”
叶星辞随之屈膝。
黄绫在钦差手中抖开,敕令扑面而来:“着叶星辞即日率各部退守重云关,卸甲入都述职,亲随不得逾五十之数。”
凛风混着营火的灰烬,在圣旨上盘旋。附近跪地的士卒纷纷侧目,交换困惑不解的眼色。好不容易打进齐地,包围敌军主帅、占据防线要塞,怎么要退?
叶星辞的目光扫过钦差,及其身后八名禁卫军按在刀柄的手。他想回家,可当小皇帝真叫他回家,反倒不能回了。
“末将领旨。”他接下圣旨,缓缓起身。
钦差又亮出兵符,与他的严丝合缝。钦差所持兵符,本在楚翊手里。
北风更紧,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扯出细长的呜咽。
叶星辞则挂起亲切热络的笑意,要给钦差及随员接风,并说自己这两天就整顿兵马开拔。撤退要讲次序,否则敌人趁机突袭,会出乱子。
“来,里面请。诸位车马劳顿,军中茶饭粗陋,不成敬意!”二十岁的主帅笑起来风华绝代,连风也止了,不忍吹散那笑意。天阴着,可那张脸比阳光更明灿。
“哎呀,叶将军真是谪仙般的人物。”钦差也满脸是笑,没想到宣旨过程如此顺利。谁都能看出,此时退兵不妥,可圣意难违,只能硬着头皮来。
第386章 粮草出事了!
“过奖了,我就是粗汉一个,哈哈。”叶星辞和善地招呼,“大家坐,坐啊。”
能坐一会是一会吧,等会就坐不住了。
众人分宾主落座,钦差及一众随员放松下来,以小灶烹饪的菜肴佐酒。然后,下面也开始放松,集体窜稀。
军医诊断为严重的水土不服,需就地静养。
这便是公主赠予的妙药,她称之为“坐地飞天丸”。因为,喷薄的力度很大。如果发作时正坐着,恐怕能崩上天。不难治,吃点陶土就行。
叶星辞后脖颈发冷,一阵后怕。还好,她当年逃走时,没给大家下这药。
靠着“坐地飞天丸”,叶星辞成功拖延了十天。期间,又接到一回楚翊的信。笔迹遒劲有力,不像病了,还骚话连篇。
信尾,男人写道:若寿数仅余一日,则与君终日纵马。仅余一刻,则与君缠绵。仅余一刹,则与君相吻。
每个字都像火炭,熏得叶星辞脸发烫。忽又如坠冰窟:如果楚翊真是装病,怎么会想“寿数仅余一日”这些东西?
他夜夜难眠,饭量锐减。一闭眼,杂念就从黑暗深处往外冒。他不是愁肠百结的矫情鬼,可就是忍不住去琢磨。
于章远提出,派亲信悄悄回顺都探一探。叶星辞拒绝,怕令局势更乱。
间隔十日,天气陡冷,草木结霜。又有钦差来宣旨。小皇帝命叶星辞即日整军退兵,并不再向大军供应粮草。
叶星辞领旨,询问九爷如何?答曰:居家休养,闭门谢客。
面对钦差,叶星辞表面客客气气,背地叫他窜稀。席间热情似火,席后拉到虚脱。
人吃马嚼,重中之重。士气不能当饭吃,大军一旦断炊,再昂然的斗志也会瞬间倾颓。现在,楚翊提拔公主,派李青禾做钦差的作用方体现出来。
李青禾正直干练,曾在各州推行新政,了解府库存粮,与地方官也熟稔。只有他,能对抗圣意,保证粮草不断。
叶星辞由衷叹服夫君的远见。
忧国之士,为千古伤心之人。也许,楚翊的心血,就是这么熬干的?
叶星辞端坐军帐中,听着远处震天的操练声,对着圣旨出神。一阵急促的脚步闯入,将他从芜杂思绪的漩涡中拽出来。
他抬头,眼前是好友焦急的脸。他目光一凛,下意识地问:“粮草出事了?”
“是。”于章远喘着气点头,“粮曹来报,本该今日入库的军粮没到。”
叶星辞浑身的皮紧了一下,又扫一眼圣旨。他霍然起身,裹上娘做的薄裘斗篷,叫于章远陪自己去粮仓转转。
“难道,是皇上的旨意传到地方了?”于章远追着他的步子。
“不会这么快,何况重云关有粮。”叶星辞系好斗篷,脚步迅捷,“李大人也不会坐视给养断供。”
一路穿梭,他听见营房的草帘在朔风中簌簌作响。哗啦,伙夫正将粟米倒入大釜。咔嚓,菜刀切割盐渍的芥菜疙瘩。
兵器库弥漫着防锈的桐油气息,新制的羽箭柴禾似的一捆捆堆在角落,砥石打磨锋刃之声不绝于耳。远处有快马踏碎沉寂,是斥候带回敌情。
这些气息和声音,都是压在他肩上的担子。
“是叶将军在巡营……”巡逻的卫兵远远望着他,如同望着降临的神明。这是一仗又一仗打出来的信任和尊崇。
这些目光,也是压在他肩上的担子。
十余座粮仓分散在军营各处,叶星辞靠近东北方向的那座,这也是仓大使的值房所在。仓顶盖着茅草和防雨毡布,防虫药粉的苦味扑面而来。
几只捕鼠的猫,蜷在木栅下晒太阳,有只黑白花猫正俯在水池边喝水。粮仓需防火,这样的蓄水池还有很多。
“叶将军!”仓大使匆匆赶来。
“外面风大,进去说。”叶星辞走进仓房。阳光穿透气孔,在仓内织就细密光网,墙上的验粮铜斗随风叮当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谷物的香气灌满肺腑。这里有支撑五万大军的粮秣,每一粒粮,都将化作箭雨里的呐喊,刀刃上的血光。
叶星辞在仓房转了转,问仓大使,粮车晚了多久?
对方恭敬地颔首:“一早就该到,这都中午了,也不见粮车的影。”
“怎么不派人去迎?”
“昨天刚接到圣旨,说断供粮草,卑职以为从今起就断了……”
话音未落,传令兵来报,粮道的一队哨骑回营,有要情禀报。
叶星辞快步走出粮仓,见一队骑兵中有个人格外醒目,脸被烟火熏得黢黑,像扣了个锅底。此人是从重云关来,见了主帅扑通一跪,涕泪交加:“叶将军,重云关的粮仓失火——”
“闭嘴!”叶星辞后脑一麻,反应极快,动手把黑脸汉提溜到角落,以免引起骚动。他屏退其他人,先问李青禾的状况:“李大人受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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