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看看他!”
郭郎中翻开病人上眼睑看了看,眉头紧锁,立即施针,连刺数个穴位。症状很快平复,他松了口气,道:“问题不大,这是高热引发的惊厥,常见于孩童,大人烧得太厉害也可能出现。”
“我还以为……”还以为要彻底失去他了。楚翊擦着汗定了定神,扯出一个惨淡的笑。他是真的慌了,比知道老婆自带把柄的那一刻还害怕。
这一瞬间,他下了决心。只要小五能醒来,他会努力经营婚姻,不再有丝毫逃避,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
像尘世间所有人,像那些新婚回门的,努力做早点的,给老伴抓药的夫妻那样。两个人,拧成一股绳,互相牵挂扶持,承受命运的重量。风月之事,暂且搁置。反正这小子也不懂,就会个亲亲,陪他亲就好了。
未来找个机会,把丈母娘也接到府里一起住,就更圆满了。
“他出汗了。”楚翊盯着少年亮晶晶的鼻尖。
郭郎中微微一笑:“这是好事,说明经络淤滞的寒气都打通了。要是天亮能退烧,就没有大碍了。”
我想通了,他的经络也通了,我俩还真有缘。
楚翊守在床边,如同守护宝藏。他一次次去探小五的额头,都要把人家摸破皮了。晨色熹微之际,终于触及一片清凉。他欣喜若狂,平静下来后问郭郎中,都退烧了怎么没醒?
对方解释:“太虚弱了,退烧只是第一步。没事,多睡睡有好处,药还得继续喝,但不用加那些猛药了。”
“你也辛苦了。”楚翊在身上摸摸,去另一侧的卧房取了几锭银子赏给郭郎中,“拿着,给你招女婿,哈哈。”
“人参太燥,补益最好用灵芝。”郭郎中背起药箱,沉吟着提议道,“用金边白肉赤灵芝,也叫白玉灵芝。切成薄片,加红枣、黑白耳、黄糖煎服。醒了之后,平日里拿灵芝泡茶喝,对康复大有助益。”
楚翊过耳不忘,说都记下了。郭郎中离开后,他又习惯性摸了摸小五的头,将被角细细掖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房间,喊道:“罗——”
罗雨就在廊下,抱着双臂倚在廊柱打盹儿,看似悠闲。只是,乌黑的发丝覆着一层晨霜,仿佛一夜白头,黑衣的双肩也尽是霜痕。劲瘦的背影,像一柄挂霜的匕首。
他也守了一夜。
楚翊的喉咙烫了一下,像吞了块热豆腐。罗雨回过头,清秀文气的脸绽开笑意,活动着咯吱作响的肩颈,神采奕奕地问有何吩咐。
“舅老爷该休息好了吧,让他去城里搜罗白玉灵芝,要品相最好的。”楚翊望着他泛红的双目,“你也去躺一躺,王妃没事了,已经脱险了。”
“那就好,我睡觉去了。”罗雨干脆道。走出几步,他又转身,声音罕见地颤抖:“九爷,当时我真的只有能力救你一个,这种感觉很痛苦。万一王妃他……我都不知今后该怎么面对你。想走,又没处可去,毕竟王府是我唯一的家。”
原来,罗雨仍在内疚,只是不善表达。楚翊深吸一口气,动容地笑笑:“你没错。就算王妃罹难,我也不会怪你,只会自责。你的兵刃都丢了,最近我再寻觅一对好刀送你。”
罗雨灿烂一笑,孩子般跑跳着离开。撞见于章远四人进院,他又瞬间恢复成冷酷的神情和走姿,凛然点头,算是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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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没醒,用不用把他叫醒,这样睡下去没问题么……”于章远四人围在床边探视,交头接耳。楚翊请他们站远点,把新鲜空气都挡住了。
又该喝药了。楚翊叼着麦秆,一点点喂,重复多了难免疲惫。见他捶了捶后背,急性子的宋卓主动请缨:“九爷,你要是累了,就我来吧,能快一点。”
“那怎么行!这么亲密的事太……太难为你了。”楚翊不好意思说自己觉得别扭。
“嗐,这有什么,以前我和王妃还一起在河里光腚游泳呢——”于章远猛地拽了宋卓一下,蹙眉摇头,用唇语道:你是不是傻。
楚翊瞪去一眼,不忍想象那个放肆的画面,继续喂药,之后守财奴般守着自己沉睡的宝藏。少年脸上褪去潮红,显出病态的苍白,却不减英姿,惹人怜惜。
楚翊生怕高烧去而复返,隔一会儿就用手拂一次,像玩骨牌时摸牌。前来探查病情的郭郎中想不通,病人印堂怎会发红,楚翊解释:“呵呵,我摸的。”郭郎中叫他别总摸了,摩擦会生热。
“王爷,我采到灵芝了!好多!”
靠在床边打盹儿的楚翊蓦然惊醒,见罗雨狂奔而入,灰头土脸,怀抱许多赭色片状物。看来,这小子根本没睡觉,而是去爬山了。
罗雨喘着气,看一眼床上昏睡的王妃,将怀中物展示给众人,兴奋地放轻声音:“看,一簇一簇的灵芝!肉乎乎的!”
看着他指甲缝里黝黑的泥土,楚翊心里感动,也忍俊不禁:“这是本地一种耐寒的蘑菇,冬天反而长得更好。虽然不是灵芝,但也有用,晚上炒着吃。辛苦了,快去洗洗脸。”
罗雨失落地挑挑眉。
“罗队长连灵芝都没见过?”“很明显就是蘑菇啊。”宋卓,司贤和郑昆你一言我一语地调笑,“一看你就没见过啥好东西。”
罗雨抹抹脸上的汗,淡淡反驳,嘴比刀还锋利:“是啊,成天跟你们四个共处一室,的确没见过啥好东西。”
“别扯上我,我又没笑你!”于章远恼火地嘟囔,随之看向同伴,“惹他干吗?打不过,也说不过,自讨苦吃。”
不多时,陈为也回来了。说自己走遍全城的药铺,买到了最好的灵芝。另外,在外县试行新政的李青禾也来了。他听说有个叫小五的侍卫落水,知道那是王妃,特意送来半扇猪,给王妃补身体。
“真是有心了。”楚翊感慨,“他是个清廉朴素的人,家里恐怕三年都吃不了这么多肉。”他看一眼床上的少年,恋恋不舍道:“四舅,你看好王妃,我去见见李青禾。”
“你先见见另一拨人吧。”陈为坐在桌旁,累得捶腿,“江南来人了,说是听闻驸马遇险,特意来送滋补品。”
楚翊并不诧异。
他洗了把脸,换上一身素雅的竹青色常服,阔步来到府衙花厅,与一众来人见面寒暄。一问,果然是那看上自己老婆的胖知府派来的。几人都很年轻,看着面生,上次渡江时没见过。
楚翊收下补品,给了赏银,笑得像一缕能消融冰雪的春风,一团和气地抱拳,场面话张口就来:“各位官差辛苦,李府台可好?本王与他甚是投机呢。几位务必多留几天,我这里酒不是最好的,饭菜不是最可口的,但心意绝对是最真诚的。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领头的回道:“驸马爷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我们赶着复命,明早就走。”
楚翊招呼府衙的胥吏,安排几位官差歇宿。这时,他感觉一道蛇信般冰冷的目光黏在自己后脑,他眉峰一挑稍稍侧目,撞进一个随行者的双眸。
好特别的气质。
这是个俊美阴郁的年轻人,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衣,身材颀长如竹。他像一块落在沼泽边的玉,泥淖旁的芝兰,带着湿漉漉的心事。眉眼温润,藏着无尽的凄迷烟雨。楚翊想了想,明白了:他应该是胖知府的男宠,被迫委身于那样猥琐的男人,难免如此忧郁。
“在下祝驸马和公主早迎弄璋之喜。”那人柔和一笑,操着一口温软动听的江南官话,眼底却闪过促狭的光。
“借你吉言。”楚翊也报以友善敦厚的微笑。
倦意袭来,他低头打个哈欠,困乏的双眼涌出泪水。他自袖中掏出手帕,轻拭眼角。见那人看着上头绣了一半的柳枝,楚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比较节俭,喜欢用这种半成品。”
见对方还盯着楚翊看,罗雨一挺身,挡在对方面前,冷漠道:“有事?”那人弯了弯嘴角,走远了些。
楚翊让罗雨客气点,罗雨解释:“我怕他和水贼一样,看上王爷了。世道变了,人心太复杂,连男人都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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