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到与掌柜交谈的夫君身边,戳戳男人右肩,却从左侧闪出,嘻嘻一笑。
他说起投毒一事八成也是刘衡所为,问楚翊该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提审刘衡,查明真相,承天府那边也好结案,咱家的大铁锅还留在那做证物呢!别担心,皇上说不杀他全家,就不会变卦。”
“对哦,大铁锅离家多日,很孤单的。”
楚翊继续浏览货单,对掌柜道:“店里有羚羊角?这可是金贵东西,能平肝熄风、清热解毒。磨成粉送我府上,我管家前阵子上了一股急火,到现在还没消。”
掌柜恭敬地颔首。
叶星辞也跟着看,灵动的目光掠过一味药,又迅速定住,用露出一半的手指点了点:“大马蛇子,指的是大蜥蜴吗?”
问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楚翊。后者呼吸一滞,挺拔的身躯震了一下。二人心心相印,默契地回忆起同一件事——压在御花园凉亭之下大蜥蜴。当时,楚翊断定这是在魇镇先皇。
“没错,在药材里,蜥蜴又叫马蛇子。”掌柜细心解释,“能消瘿散瘰,焙干后入药,可治癫痫癔症。粉末与香油混合,调敷于患处,可治疮毒冻伤。”
楚翊眉心紧蹙,追问:“他给三爷送过这东西?”
“这倒没有,不过给四爷送过。”掌柜捋捋胡须回忆着,“去年年初,有药商送来一条一尺多长的大蜥蜴,十分罕见,刘衡当成野味送给四爷了。”
“不对吧,他以前可是跟着三爷混的。”叶星辞纳闷。
掌柜压低声音:“其实,他和四爷素有来往,常送些药材。”
叶星辞恍然。
难怪,刘衡能在瑞王兼地案的后续清算中全身而退!原来一直都是墙头草。他看向楚翊,见男人的眸光凝重肃杀如两团黑冰,唇色苍白。
“逸之哥哥,你来。”
小两口快步来到生药铺后堂僻静处,头挨着头说悄悄话。
叶星辞直抒己见:“你在想,庆王是不是根本没把蜥蜴炒了吃,而是趁着御花园翻修,埋在凉亭底下,魇镇先皇?”
楚翊神色冰冷,轻轻点头。
“现在想来,去年中秋,庆王的表现有点奇怪。”叶星辞回忆那场令瑞王跌破红尘、直通佛门的宫廷夜宴,“当时,庆王也认为凉亭下压着蜥蜴是在魇镇属龙的先皇,要把这重罪加在你三哥头上。你三哥已经懵了,面对诘问没有反应。换一种角度想,他也许根本就不知道庆王在说啥。”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楚翊喃喃道,哀戚地捂额。
假如,蜥蜴真是庆王所埋,那实在令人悲哀。叶星辞替自己的“前夫”,胖墩墩的世宗皇帝而难过。他的三弟毒杀他,四弟魇镇他。
这还说明了一件事:庆王如今的阴险,不是瑞王所逼,而是他本性如此。或许,从恒辰太子薨逝后,他就起了和瑞王相同的念头。他不敢动手,便用阴邪的方式诅咒皇兄。
“不然,我们去一趟崇陵,问问你三哥?”叶星辞提议。
“没用。”楚翊否定道,“无论他有没有在凉亭下压蜥蜴,他都会说不知道。这事太悬了,一切都只是猜想,无凭无据。先攥在手里,别透露给任何人。”
一阵穿堂风,叶星辞忽然遍体生寒,紧了紧衣襟。
**
在叶星辞每日狂饮鸽子汤时,他敬重的太子殿下正被放鸽子。
第二次放了太子鸽子之后,夏小满仍频频被指名送药,却不准踏进东宫大门。众目睽睽,他就那么候着,往往一站就是大半时辰。
这是一种无声的责罚和羞辱,但夏小满不在意。比起他在渡船上所受的折辱,这就像被蚊子叮一下。苦难,令他愈发皮实了。
这天,他又端着凉透的汤药在宫门外“罚站”,琳儿迎着春风碎步而来,婀娜多姿。她接过托盘,凑近悄声道:“殿下要我告诉你,今夜你要是不去幽兰宫,他就罚我去浣衣局。”
夏小满无奈一笑,点点头。
“可别忘了啊!”她转身走了,又折返,焦虑道:“殿下的语气很严厉,你是不是挪用了东宫的什么款项,他才半夜审问你?你送我的银子,是你自己的么?”
夏小满一愣,叫她放心,他没贪污公款。
为了朋友不受责备,这夜子时,夏小满去了幽兰宫。夜风中满是花香,虽是荒废的宫殿,却也野花盛放,月色下幽美静谧。
“我想出宫生活一段时间,还会回来的……等一下,就这么说吧。”他自顾自嘟囔待会儿要说的话。衣摆扫过高密的野草野花,带来拉扯感,像有人在挽留他。
接连的罚站,令他有空思考。
他真的有点想走,不是过江给太子的心上人捎口信那样归去匆匆,而是不再奔波,悠然生活个一年半载。
他想试试离开太子的感觉,信徒不一定要终日匍匐在神的脚下才算虔诚。或许,他可以遥远地信仰太子。
太子不在,夏小满前后绕了一圈,轻声呼唤,最终来到黑洞洞的大殿门前。蛛网密布的破门上,飘动着镇邪的符纸。
“吱——”
有耗子从脚边窜过,他骇然惊叫,连连后退,撞进一个被夜露打湿的微冷怀抱。只闻气息,便知是谁。
“奴婢该死。”夏小满屈膝。
“多谢赏光啊,捣药大师。”男人的语调也微冷。他径直朝后苑走,绕过夏小满时,还故意撞了一下。
夏小满一个趔趄,起身相随。他轻声问起裁撤冗员的进展,男人爱搭不理地回应着。直到他说:“把我也裁了吧,打发我出宫去。”
尹北望脚步一滞,猛然回头,借着凄冷的月色注视他,厉声喝问:“你再说一遍?!”
“我想出宫生活一段时间,还会回来的。我想去东海边,还没看过海呢。”夏小满平静道。
尹北望深吸一口气,压抑怒火,戏谑一笑:“你在外办差时,认识了什么相好的野男人?野婆娘?”
夏小满慌忙否认,说只想自己过。
尹北望盯他一眼,继续走动,停在杂草丛生的水井旁,恼火地朝里丢一块石头。须臾,噗通一声。他拂去指尖的灰,这才问:“为什么?”
“因为我看透你了,殿下。”
夏小满苦笑一下,怅然开口。
“你记不记得,上次叶小将军落水病危,你去看他。他又反过来找你,你却没给他开门。你说,你怕见了他,就会忍不住把他带回江南,你怕破坏大局。”
尹北望怔怔望着他,总是凝着愁绪的眉宇间泛起惧色。
“其实,你怕的是,一旦开门,你那深情的皮囊就破了。你非常清楚,你不会带他回来,连提都不敢提。门后不是叶小将军,是另一个你,凉薄冷情的你。只要不相见,你就还能装下去。”
尹北望捂了一下心口,仿佛那里正在被剖开。他恼火地攥拳逼近夏小满,似乎想制止对方说下去,又缓步后退。
“你是不是很困惑,既然叶小将军能喜欢上男人,从前为什么没喜欢上你呢?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夏小满像哄孩子睡觉似的,轻声讲述。
“有个小宫女,看见一个少年躺在石头上睡觉。她搞恶作剧,不小心把对方踹了下水……多年后再度邂逅,她才知道那是个王爷,而王爷对她一见钟情。那个男人尊重她,关心她,从不居高临下俯视她……”
尹北望嗤笑:“天潢贵胄怎会爱上个寻常丫头,这是痴人杜撰的。”
“这是你的叶小将军,和你的情敌宁王的往事!”夏小满有些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你对这故事嗤之以鼻,就是你败给他的原由!”
尹北望双目倏然微瞪,像被针扎了一下。
良久,他低头耸肩轻笑,接着仰头大笑:“情敌……哈哈,情敌?你太低估我了。在我的世界里,情情爱爱只占一角。在将来,我们会是政敌。”
夏小满被这笑声惊得退了一步。他看见几滴泪挤出太子的眼角,一个人居然可以笑着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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