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笑着点头:“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思吧,也是一把隐密的利刃。此刻,该出鞘了。”
翻罢账簿,楚翊心里有了数,先拜访右佥都御史府上。前年,对方祖母辞世,与他有过交集。
叶星辞以扈从身份相随,旁听楚翊与对方天南地北地闲聊,相谈甚欢。后来,楚翊无意中说起那一口棺材的交情,半开玩笑道,你还欠我个人情呢。
宦海无笨蛋,对方眼珠一转,立即委婉表达了对他的支持。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平日往来不多,但很愿意维持这份由棺材板搭建的淡淡的友谊。
告辞后,叶星辞谦虚求教:“若他不支持你,还摆臭脸呢?你怎么反制?”
第224章 该动手了
楚翊坐进车里,从容挑眉:“那我只好无奈地通知他:最近铺子盘点,这才发现,你祖母的棺材刷的漆逾制了,里面掺有皇家才能用的金漆。老太后刚刚出殡,国丧期出了这样的僭越之事,不妙啊。不怪你,怪本王的铺子办事不利,让我们共同守护这个秘密吧!不过,你是我的朋友吗?”
“那漆面到底有没有逾制?”叶星辞问。
“当然没有,我做生意讲诚信的。”楚翊幽深的双眸闪过异彩,“不过,棺材是我的铺子里出去的,我说了算。”
他提高声音,对驾车的罗雨道:“走,去下一条街周御史家。”
两天的功夫,叶星辞陪楚翊拜访了十几名朝臣,及一些品级较低,不必参加常朝的官吏。基于一口棺材的交情,大多数人都愿意顺势而为,助楚翊一臂之力。
面对过于孤高自许之人,楚翊便不慌不忙地取来账簿,郑重地通知对方:“据我观察,你家办丧事时,楮帛的数目,即焚烧纸钱的数量,严重逾制。”
在对方脸色发白之际,他又和善地弯起双目:“不过,这也算不了什么。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事后,楚翊告诉叶星辞,这都是真的,他没瞎掰。
办白喜事时,马匹、覆棺的材料、楮帛数量、守茔人数、舁夫人数、祭祀馔筵等都有严苛的规章,稍不留神就出现僭越。这种事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人以此做文章了。
“小五,我这样盯着人家白事上的疏漏,然后暗自记下,不太厚道。”这夜睡前,二人照常谈心时,楚翊叹着气说道。
“嗯。”叶星辞赞同,“显得居心叵测,好像随时要搬弄是非。”
“但为了继续往前走,无伤大雅。无论这些人是否支持我,我都不会以此生事,唬他们一下而已。”楚翊拥住枕边人,阖起双眼,“睡吧。今天,我把参庆王的折子递到通政司了。明天早朝,一切都会见分晓。”
叶星辞却罕见地失眠了。
该动手了。
庆王多活一日,他深藏的秘密,就浮得更浅。他仿佛看见,那秘密吐出的泡泡冒在水面,碎裂于烈日下。
明天再杀吧。可是,昨天也是这么想的,前天也一样。不过,明天真的适合动手。
楚翊参劾庆王,群臣附议,小皇帝一道贬黜的旨意传到宗正寺。当夜,庆王梦碎自尽——多么合理。
叶星辞缓缓坐起,翻开双手,在黑暗中注视着模糊的轮廓。他凌空比划,像在摘果子,想象扭断一个人脖子的感觉。
摇了摇头,他翻身下床,提枪出门,在庭院中舞枪。
月华如水似纱,披散在少年刚健柔韧的身躯。银光飒飒如流星,却不坠落,而是在他身边舞动跳跃。
罗雨夜巡归来,抱着手臂旁观,轻声叫好。
叶星辞收枪,问:“罗兄弟,杀人是什么感觉?”
“梅感觉。”罗雨笃定道。
“不会吧?”叶星辞不信。
“我是说,感觉像梅子。”罗雨解释,“胸口酸酸涩涩,难以言喻。”
“当你面对一个必须要除掉的人,却下不去手,怎么办?”叶星辞又问。
“不去看对方。”罗雨干脆道。
叶星辞不解:“那不就相当于瞎子杀人么,太难了。”
“这都做不到,还杀什么人。”罗雨耸耸肩,转身走了,“早点睡吧,王妃。”
叶星辞以枪撑地,兀立院中。
唉,又得做决定了。这一年,他总是在做决定。长大成人,就是由一个又一个独自做出的决定堆砌起来的吧。一个男人,做决定越多,便越强大。
决定,撅腚……男人要多撅腚……啧,听上去怪怪的。
“小五?”
这时,楚翊衣衫不整地奔出门,还袒露着胸肌卖弄风情。他赤足跑过来,笑道:“我给你盖被,扑了个空,登时吓精神了,还以为家里进贼老婆丢了。”
“谁偷个老爷们儿。”叶星辞调笑。
“有心事?”楚翊凝望他的双眼,像要将柔柔的光倾注进去,“忽然发了一笔横财,想给家里寄钱,又不好意思跟我提?把你家住址告诉我,我派人去送,这不是难事。”
“啊?”叶星辞慌忙摆手,“不不,我家生活挺好的。这样贸然送钱,只会给我父兄添麻烦。”
从楚翊的视角来看,很合理。人和人的思路,真的截然不同。逸之哥哥,我在烦心别的事,我又要露馅儿了啊!
“走走走,回去睡觉啦。”叶星辞挽住楚翊的胳膊往屋走,“你总给我盖被干嘛?”
“因为你蹬被子啊。”
“我火力旺!”
“不,你只是单纯的睡觉不老实……”
一切都合乎预料,没有意外。
早朝,当永历提起楚翊参庆王的奏疏时,吴正英率先附议,群臣响应如潮。一个时辰后,在宗正寺的庆王接到旨意:限明日离都,携家眷前往东海边的州府监督海防,此后无诏不得擅离。
虽驱逐出权力中心,但仍留有富贵和体面。
至于他舅舅,原户部尚书马赫,则是革职抄家,遣回原籍。一干朋党也停职查办,最终会因一些可轻可重的缘由,而被革职、贬谪。
“四哥,领旨谢恩吧。”
随同传旨的楚翊负手而立,淡淡吐字。
庆王一动不动,保持跪姿,翻着眼瞪他。大片露出的眼白,显得十分阴险,像两块白浊的冰,泛着冷森森的恨意。
在传旨太监的再三提示下,庆王才缓缓抬手,接下圣旨。他双手一坠,仿佛那有千斤之重,整个人也随之泄了气,跪坐在地。
宫人与仪仗徐徐离开,那些旗幡、红杖、戈戟、仪刀的影子被阳光投在他脸上,明明暗暗,如他莫测的余生。
四下归于沉寂,宗正寺偌大的庭院里,只余下兄弟两个。
“老九,没这么简单。”庆王缓缓站直,拂了拂衣摆的尘土,“我被你撵走了,但这只是暂时的。”他微昂的下巴,预示他将负隅顽抗,绝不屈居天涯海角。他莫名地笑了一下,似乎仍在酝酿反击。
楚翊信步逼近兄长,从容抬手,轻快地挑眉:“我袖子里,有送你的东西,摸摸看。”
庆王面露狐疑,将手探入楚翊的袖袋。短暂的茫然后,双目愕然圆睁。他猛地抽手,看着掌心的东西:一条小小的蜥蜴,已经晒干了。
“在药材中,这东西叫马蛇子,从我家生药铺拿的。那些铺子,曾属于你的忠实拥趸刘衡。”楚翊在四哥肩上沉沉一拍,砸得对方一个趔趄。他凑近对方耳边,笑着说起悄悄话:“我知道,你魇镇了先皇。”
庆王怔愣着,脸色骤然惨白。
“现在,你还是郡王,全家仍保有荣华富贵,只是换个地方生活而已。”楚翊不疾不徐,为对方规划余生,“安分守己,平和一点。心烦时,就使劲盘你的手串。恨我时,就对着大海喊一喊。别再有任何动作,别逼我曝出魇镇的事,那样你全家都完了。”
庆王认命地合眼,昂然的头颅垂了下去,幽长一叹。
“你可以离开宗正寺了。回家收拾家当,尽快启程,我和公主就不送你了。”离开前,楚翊最后看了一眼四哥。他颓丧地兀立,盯着地面,好像那写着人生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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