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了他枪的那人紧追而来,枪还在贯穿身上,口中喷血,“爹啊爹啊”地叫,应该是在骂人。
凶悍可敬的对手!叶星辞一阵心悸,故作惊恐,策马逃出混战圈。待对方追来,他猛然勒马的同时拔出佩剑,挥在对方喉头。
护颈的顿项破裂,血溅三尺。
对方尸首坠马,他顺势握住枪杆,拿回兵器。一刻也不敢耽误,又发起冲锋,杀入混战。
雪球儿跟着跑,似在追问:你咋不骑我了,我生气了噢!
“救我——”一丈外,于章远正与敌交手,落入下风,眼见要被斩杀。
“来了!”叶星辞纵马相救,算了下距离,整个人凌空而起,重重踹在那人身上,又精准落在雪球儿背上。
对手落马后,他立即补了一枪。又去寻找其他属下,见无人伤亡,松了口气。宋卓居然相当勇猛,连斩两人。或许因为此役爆发前刚刚顺畅地解了手,身轻体健。
一盏茶的工夫,这队喀留游骑被打垮。十几溃兵仓皇逃离,留下五十多具纵横交错的尸首。
己方亦折损二十多人。
孙总旗浑身浴血,心痛地掩面。他下了马,喘着粗气将本队弟兄和敌人分开,解下他们的腰牌。
叶星辞也默默搬动遗体。
几日朝夕相处的同袍,转眼就没了生息。许多面孔犹带稚气,灿烂的生命戛然而止。这是一场所有人的悲剧,所有人,包括那些死去的喀留兵。
他终于切实体悟,马革裹尸是悲情,而非豪情。
“是我害了你们……”他含泪低喃。
他悔恨将情报给了太子,一定是太子竭力煽动了楚献忠的野心。战争不是儿戏,若无确切的削减军需的情报,单凭观察,楚献忠不敢轻易反叛。
但又不能说太子错了。以太子的立场,这不失为一步妙棋。
叶星辞暗自立誓,此战过后要继续坚守和平,当个哑巴、聋子、傻瓜,再也不传递情报。
“先用草略做掩埋。”孙总旗颤声道,“大家简单处理伤势,我们尽快回鹰嘴关,再带更多人来带回遗体。”
嗖——一支冷箭突兀袭来,咬在他肩上。他身子一歪,嘶了一声,高呼:“敌袭!列阵迎敌!”
说着一刀挥断箭杆。
箭雨飞落,众人狼狈上马,列阵冲向箭来的方向。刚脱离一场厮杀,气还没喘匀,又投入另一场生死之战。
这便是战场,瞬息万变。
是先前那队步兵斥候杀回来了,打算在友军落败后捡漏赚军功。
雪球儿再度一马当先,带着主人冲进步兵战阵。抗过一波箭矢,突到敌人眼前时,骑兵的优势瞬间凸显。长枪携冲锋之威,能轻易刺透铠甲。
叶星辞杀红了眼,双手满是滑腻鲜血,几乎握不住枪。战到最后,他被钩下马背,与敌近身搏斗。
他左右格挡,劈击横扫。数不清杀了多少人,血肉成了磨刀石。
一枪扫断一人的腿,又顺手起枪重劈,击碎另一人颅骨。横斩断喉,接着转身扫向背后偷袭者。再回身时,一记下劈枪,击碎一人肩膀。
左臂险些挨刀,他庆幸改动了父亲的枪法。没错,四哥的手臂就是这么伤的!父亲的枪法有破绽!难道,兄长们都没发觉?不,他们惮于父亲的威严,只会反思是自己学艺不精!
身处惨烈的肉搏战,他连睫毛都在滴血,整个人仿佛刚从地狱的血池爬出来。
他一面杀人,一面迫切渴望这场战争终止。
这只是战前一次寻常的小规模遭遇,真正的尸山血海,正在前方等着他。不该的,不该透露情报啊!他终于实现了志向,征战沙场,杀了好多人,可这丝毫不爽快……
全歼周围的敌人后,他跪在血泊痛哭,将路上吃的东西尽数呕出。
“杀了他!”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嘶吼。
那五人竟没四散奔逃,而是参了战!她们自发结阵,拿过死人手里的刀,每次只进攻一人,母狼般嘶吼劈砍。
几人合力,竟然砍翻了一个披甲的敌人!
有的抱胳膊,有的压腿。与叶星辞同行的王姑娘大叫一声,从腰间抽出那支曾刺在她腿上的羽箭,狠狠扎进敌人嘴里,贯穿后脑。
做完这一切,她踉跄后退,砰地跌坐,陷入杀人后的呆滞。
此刻,仅余数名敌军。几人向北溃逃,叶星辞恢复平静,从容地挽弓放箭,统统射杀了。
这种时刻,放走敌人,是对同伴遗体的亵渎。因为他们会折返,割下死者首级。
放下弓,他惊觉手臂没有颤抖。
一年半之前,在马球场参与宴射,他开百斤弓还有点吃力。现在,却连射数箭而不疲。
“我真的长大了,父亲。”他打量自己日益宽阔的肩膀,嘴里无意识地冒出这么一句。
他一愣,为何自己不说“逸之哥哥”呢?
原来,血腥会激发深藏心底的渴求:证明自己,尤其是在最瞧不上自己的人面前。
而楚翊瞧得起他,高看他,把他放在心尖,他无需自证能力。
孙总旗清点人数,一同从鹰嘴关出发的,只剩十八人。他无暇哀悼,忍痛整队,指挥众人砍下敌人首级。
“还想不想要那支箭?”叶星辞问王姑娘。
她轻轻点头。
于是,他走近敌人的尸体,费力将扎在嘴里的箭拔出来,甩去上面的碎肉残渣,交到她手里。
“留个纪念吧。”他微笑道,“好好活着,永远坚强,就像你刚刚奋勇杀敌时那样。”
她流着泪,用力点头。
众人在沉默中朝鹰嘴关进发,每人马后都挂着几颗血淋淋的脑袋——这是银子和军功。
叶星辞不再觉得自己是咸菜,而是一块血豆腐。杀人过后的震撼和麻木,令他不再在意身上的不适。
和他一样,于章远他们也是初次杀人。大家都有驰骋疆场的壮志,此刻也都因血腥而木讷消沉。
叶星辞朝斜后一瞥,便能看见敌人的首级在晃荡,就是那个一身蛮力的家伙。
孙总旗一定要他带着,还摘下此人的佩剑给他,说这是一名品级不低的将领,而他荣获了最高一级的军功——斩将。
**
队伍于次日深夜赶回鹰嘴关,狼狈地叫开城门。夜幕下,宛如一群浴血的厉鬼。
孙总旗顾不上医治伤势,即刻去总督府汇报军情。他们得知,那先撤的二人没回来,必是遭遇不测。
叶星辞叫同伴们去休息,自己陪同孙将军候在进行军议的大堂。终于又喝到热茶,他捧着茶盏啜饮,陶醉如饮琼浆,又埋头狂吃点心。
“孙总旗辛苦!”一阵仓促的脚步,一日不见如三秋的男人来了,居然用跑的,“我的传令兵怎么没回——”
叶星辞从点心碟抬起脸,两腮鼓鼓囊囊,抿嘴一笑。
楚翊似乎几天都没睡一次好觉了,眸底赤红,盯着血葫芦似的王妃。
他不顾外人眼光,一把捧住少年的脸,将其从座椅拔起,从头到脚地摸索、打量,焦急万分:“怎么,怎么成这样了?!”
“不是我的血。是好多人的血,混在一起。”叶星辞咽下嘴里的东西,“我立功了,‘斩将’呢。”
“我看你像蘸酱了!辣椒酱!”楚翊终于从挟持他数日的恐惧感中抽离,整个人顿然松弛。他抚摸老婆被血凝住的发丝,脏污的脸颊,越凑越近,几乎下一刻就要吻上去了。
孙总旗尴尬得眼睛没地儿放,靴面都被脚趾头顶起来了。楚翊倏然恢复端庄肃穆,问起所探军情。不多时,总督和杨老将军也匆匆赶来,犹带睡意。
“末将无能,归途中两度与敌军遭遇,死伤过半。”孙总旗愤然哽咽,泪水在染血的面庞冲出两道亮痕。
接着禀报军情:付之一炬的地下粮仓,地图上不存在的河道,俯瞰点是敌人留给他们的鱼钩……
“那里值守的士卒全部年老体弱,就是想让我军看清他们的驻军情况,引诱我军上套。”
第253章 生气了,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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