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本宫不能回到故国吗?”做女人真难。嫁人,做尼姑,再嫁,全都身不由己,浮萍一般。
端着托盘的宗正寺卿看了看楚翊,笑道:“公主殿下,说句实在的,这并非下官所能决定,就连管着宗正寺的九爷也定不了,恐怕要由两国君主来协商。眼下,还是先接旨吧,奴婢也好回去交差。”
只好等夏小满来,看看太子爷的意思。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了。殿下知道我当前的处境,一定会竭尽所能让我回去,对此叶星辞坚信不疑。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俯身叩拜:“齐国皇女尹月芙,领旨谢恩。”
第38章 让他留下
烟波浩渺,江天一色。
桨叶翻起白浪,渡船切波而行。再秀丽的江景,也无法缓解阵阵眩晕。夏小满在客舱随波摇晃,避开身旁因晕船而呕吐的男子,面露嫌恶。之后,他摸出几颗榛子,喂给怀里躁动的松鼠。
横渡沅江天险的渡船每三天有一趟,由齐国的风津渡登船,昌国的浩良渡下船,要在风浪中颠簸一个多时辰——顺利的情况下。
“快了,快到了,小满。”他忍着恶心,对自己的松鼠说。它和他同名,对它说话,就像在对自己说,“你猜,太子爷正在做什么,看书?在各衙门巡视?”
几天前,夏小满回宫复命时,天色已经暗了。太子尹北望正在御花园为皇后抚琴。叶贵妃陪在皇后身边,轻摇团扇。于是,他垂手侍立一旁,静静体会琴弦带动空气颤动,仿佛能隔空感受到尹北望的指尖。
这让他心情愉悦,疲惫一扫而空。
公主出嫁后,本就久病缠身的皇后又倒下了,最近才有点精神,不过绝色容颜早已被憔悴病容所掩。因此,叶贵妃的妆容也极淡,近乎于素颜。
见了夏小满,叶贵妃笑道:“小满,你怎么风尘仆仆的。”她并不真的好奇他这些天去哪了,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又与皇后低声闲聊。她们在聊公主的近况,只知昌帝驾崩,公主住在宫里,还不知其他的。
尹北望瞥见夏小满,揉弦的指尖微微一顿,琴音也乱了一瞬。
一曲抚毕,尹北望告退,带夏小满回到丹朔宫。东宫——宫里宫外的人,更常这样称呼此地。
寝殿的门刚合起来,尹北望就急切地问起玉川公主和叶星辞的情况。尤其关心后者:“他不会还在腹泻吧?是不是瘦了很多?”
“殿下,你做好心理准备。”
尹北望愕然:“他该不会……”
夏小满猫一样的大眼睛转了转,拿出公主留下的手书,冷静讲述了公主逃婚、叶星辞替嫁的过程。
尹北望泥塑般僵立原地,颤抖的目光反复碾过妹妹的字迹。
夏小满则袖着手,倾慕地凝视着对方颤如蝶翼的眼睫,很快垂下视线。他是残缺之人,面对丰神俊朗的天之骄子,看得太久是亵渎。
尹北望俊美而阴郁,眉宇间总是凝着一团薄雾般的愁绪,像揣着心事。哪怕微笑时,也像在道别,透着伤感。万岁说他总是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如萧索深秋,能勾起别人的伤心事。
漫长的沉默后,尹北望突然失态地嘶吼:“胡闹!胡闹!叫他马上回——”愤怒的咆哮戛然而止。他眸光一闪,又如流星般黯淡下去。
夏小满知道,在这一瞬间,他做了决定——让叶星辞代替公主,留在北昌。
最艰难的抉择,往往都是在刹那间做出。那之后的所有犹豫,都只是在演戏给自己看,感动自己,以便更舒服地咽下苦果。尹北望就是这样清醒而理智的人,他很少需要别人去说服他做什么,他自己就能说服自己。
“当初,你也跟着去送亲就好了。你扮女人,肯定比他得心应手。”尹北望苦涩地笑笑。
夏小满感觉心脏被刺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细声细气地附和:“可不是么。要是我在,怎么会让叶小将军冒险。”
“他怎么样?”
“他在北昌的护国寺里,做了尼姑。和我们之前为公主所做的预想一样。”
尹北望好看的面孔微微扭曲。
夏小满回想起叶星辞穿着灰布海青的样子,不禁有点想笑:“他挨了老尼姑的打,然后,那三个男人都去找他了。他们都是聪明人,很会把握时机。”
“你看见了?”尹北望攥紧拳头,表情复杂,痛苦、憎恶却也欣慰。像一个丈夫将妻子卖进青楼之后,正在忍痛数银子。
“亲眼所见。”夏小满瞄着他的脸,故意描述细节,“一个接一个,粉墨登场。好笑的是,还有个翻墙进去的。不知道他们二哥在天上看见了,会是什么表情。还好,叶小将军年纪小,身体还没长成,本就是天人之姿,扮成女子也是人间尤物,他们都没起疑。”
尹北望咬住下唇,默然许久,问:“他伤得不重吧?”
“不重,被藤条抽了几下。”
“虽然他是男人,但心智也更刚强,更果决。”如夏小满所料,尹北望开始自我说服,“他能临危不乱,入宫、守灵、又去寺庙,都没漏出马脚,就说明他很会变通。他本就机敏干练,说不定,比月芙更适合。”
“殿下英明。”夏小满淡淡道。
“把后续的计划告诉他,只说一半——他很天真,我怕他把握不好。可惜,我们在北昌的高级眼线全被端掉了,不然还能助他一臂之力。”尹北望迅速做出部署,默了一下,道:“掌灯。”
夏小满走到门外,高声命令宫女取火。宫女拿来燃烧的沉香木条,伴着悠悠清香点燃各处蜡烛,躬身退出。
尹北望面如死水,又看了一遍妹妹的手书,旋即悬于烛火之上。娟秀的字迹,被烈焰包围,转瞬残缺焦黑。他手腕一扬,淡漠地看着它扭曲、飘落,化为灰烬。
“不忠不孝。她欺骗了我,从今天起,她不再是我妹妹。”尹北望平静地用靴底抹去地面的纸灰,看向夏小满,目光柔和了一分,“你也辛苦了。”
有这句话就够了,夏小满笑逐颜开。晕船,长途骑行,冒险潜伏在灵泉寺旁的山林里,都是值得的。
尹北望在寝殿外站了一整夜,直到清露湿衣。夏小满知道,他心里难过。不过不知道,他用了多久来想公主和叶星辞,又用了多久来想自己。
须臾足矣。
“闪开点!”下船时,有个肩扛货物的黑脸汉子撞在他身上,惊回了他的思绪。他不满地瞪去,对方口沫横飞道:“看什么?娘们儿似的,小心老子弄了你!”
夏小满没有与之理论,因为打不过。当你强于对方时,才有讲理的资格。
他去附近的客栈,牵出自己寄养的马匹,朝北昌都城进发。一路上,用的是行商的文牒和路引。
假如查路引的官兵要检查货物,他就会从箱笼里拿出一包上等的丝绸手帕,以供查验。偶尔会有人顺手牵羊,抽走一条,他也只是陪笑。
路上闲得慌,他就琢磨,怎么慢慢炮制那个辱骂他的汉子。第一步就是阉了对方,再硬气的男人,也会瞬间颓丧下去。最好是切黄瓜似的,一截一截的切,让绝望来得更沉缓有力。
幻想中,他不由得心跳加快,脸颊泛红。心情也跟着舒畅了,渐渐的就不恨那汉子了。其余时间,他就想尹北望。
他理解并支持太子的所有决策,不过有一件事,这些年来他始终都觉得可笑。那就是,尹北望会删改书籍,以避免叶星辞接触到不妥的内容。
宫里也会流行市井闲书,尹北望往往会在第一时间审阅,并撕掉其中的“淫秽”段落,然后才给叶星辞看。还告诫其他人,不许随便给叶小将军看宫外的杂书。
去年,坊间出了一部名叫《青烟记》的杂剧,香艳露骨。叶星辞听说了,也十分好奇。尹北望搞来一部,看过后直接把书撕了,连夜另编一个故事。
其中的痴男怨女偷情时,只是牵着手躺在一起,彻夜聊天,连鞋都没脱。一道金光“嗖”的自天而降,窜进腹中,便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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