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还买了葡萄汁。”
“如果是巧合,那也太多了。可若不是,又该如何解释?”
我总结陈词般的说出这一句,不着痕迹地观察他的表情,精神力触角则悄悄放出,盘绕在他的周围,第一时间感知他精神域的变动。
若是往常,S级军雌会第一时间察觉我的举动。
但现下,西恩显然已经陷进自己的某种情绪里。
他低着头,拳头攥得死紧,紧都爱能看到手背底下一条条跳动的血管。
他的下巴紧绷,脊背僵硬,彷佛从体内开始结冰,器官和神经都被寒霜笼罩,如果开口说话,那些冰就会破碎,而他则会崩溃。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我继续说道: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西恩,你就会知道,我其实并不是眼前的阿尔托利。”
“那么很当然,你对我的态度会不同。”
“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脑中的逻辑链条终于闭环,完美无瑕得让人惊叹。
圣言的确可以鉴别真伪,但心理素质和精神力足够强大的雌虫,也可以欺骗圣言。
“明天,当你的精神域对我全部敞开时,刚才我所说的那些,都会被一一证实。”
“所以……”
眼前雌虫忍耐背负的身影让我胸口泛起一股酸涩。
我牵起西恩握成拳头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再把自己的手指插入指缝中,握起、收紧。
此刻室内只亮着地灯,点点火光映照在类玻璃材质的透明墙壁上,映着窗外的绚烂夕阳,有种如梦似幻般的美丽。
昏暗的光线中,雌虫的呼吸凝固了。
他的掌心向来滚烫,此刻却满是粘腻的冷汗。足以见他被吓成了什么样。
温泉那天,我放过逼问他精神域的问题,是因为不想勉强他。
他是只成年军雌,有自己的判断力,我选择相信。
但刚才西恩的反应,让我突然发现,也许我太过自大。
如果他需要的只是有虫再推他一下呢?
独自背负秘密,太过辛苦。哪怕只是说出来,也是一种慰藉。
这种事,我明明最该清楚。
“不要逃避,西恩。你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有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我握住西恩的手,吻他的侧脸,柔声道。
“阿尔……”西恩沙哑着嗓音叫我。
他的神情变了,变得怅然若失、变得脆弱无助。
而二十九岁的西恩·萨提洛斯不会有这种表情。
他的虫生顺畅无阻、一片光明,就算大战当前、强敌环绕,依然可以冷静筹谋,怀抱希望和渴望。
那是只有从未失败过的天之骄子才会有、对自我的绝对肯定和相信。
“如果你的难言之隐正是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可以放下心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
我对他笑,鼻子摩擦上雌虫的颈窝,感受那里脉搏的跳动,摄取更多的信息素气味分子,让它们填满我的鼻腔。
是梦中的味道。是安心的气息。是家的感觉。
“我好想你,西恩。”
“好想你。”
我握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低头轻吻:“对不起,那晚没能去赴约……”
“之后,你肯定经历了很多……”
应该会哭吧。
收到我的死讯,哪怕对外还是那副孤傲冷脸,私底下肯定也为我哭过吧。
就像对他战友,对他的副官。只有有一虫为我的死而落下泪,那我一生还不算可悲。
“辛苦你——”
我的话还未完,握着的手猛地抽离,西恩忽然暴起,整个身体压过来,双手狠狠捏握的我肩:“闭嘴!”
“阿尔托利!”
“你TM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他厉声怒喊,下腭肌肉抽动,全身都因过于负荷的情绪而剧烈颤抖:“你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轻飘飘地说对不起!”
西恩喉部的肌肉开始收缩,嗓音尖利高亢。
可很快,他又像被勒住脖子,只能发出粗重的喝喝气音,痛苦而挣扎。
“你知道我……你知、道、我……”
雌虫的声音嘶哑、微弱。
他的眼睛颤抖着闭上,一滴亮光在暗光中滑过。
“我……我……”
“……”
西恩缓缓松开我,颓然地向后靠去,横臂遮住脸部。
彷佛已耗尽所有力气,再也无法支撑自己。
我的大脑凝滞卡死,好像生锈的齿轮,老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胸口的疼痛,和胃部的沉重。
心脏猛烈地撞击肋骨,疼痛从那里发散,朝胃部辐射,疼得我动弹不得。
“……对不起……”
我垂下头,只能说出这一句。
如此无力,如此无用。
我真是自大。
是生性乐观豁达神经粗犷吗?
是经历的死亡太少了吗?
是没有尝过被留下被抛弃的滋味吗?
都不是。
我只是不愿去想、不敢去想,在我死后,西恩会经历什么。
因为那份罪太沉重。
放弃永远是最简单的。认输也很容易。
只要你说服自己,只要试过一次,就再也忍受不了,在无望中咬牙坚持、等待漫长黑暗过去、祈祷黎明和光热再次归来的煎熬与痛苦。
我和西恩,是被绑在一起。现在这样,过去也如此。
新政府创建了,那么多虫都放下了、开始了新生活。
我们有了新身份、新居所、新名字。
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大概永远也走不出帝国废墟投下的巨大阴影,不愿也不能。
我就这样抛下了他。让他独自一虫,永久陷于黑暗,背负着那个罪恶的十字架。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狡猾?
他骂我,他恨我,都理所应当。
冷意穿骨。
才发现进屋被脱了外套背心,只留一件敞开的衬衫和裤子。袜子也被扯掉了。
而当那具暖烫的躯体离开时,竟显得如此萧瑟、寂寞。
房间一片静谧。
除了我耳中突突流动的血液,什么也听不到。
黑暗和迷茫在我脑中作怪,拉长了现实和时间。
我抱起双腿,交叠手掌,试图温暖自己,却被冰得更加彻底,不由打了个颤。
“阿嚏——”
“阿嚏——”
“阿嚏——”
一连三个。眼泪都被逼了出来。我发著抖,想要找纸巾时,一个黑影从后方抱住了我。
他将下巴抵在我肩窝上,粗粝的黑发蹭着我时,一抹像是微笑的东西拉了拉他的嘴唇。
“……啧,你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西恩?”
他朝后退去,将他的皮夹克外套丢到我头上,然后从沙发上起身,走向角落,调出操控按钮。滴滴几声响后,一阵阵热风从四面涌来,缓和着我麻木的手脚。
“起来,帮我做饭。”
“再不开始,今晚尊贵的圣子殿下要饿肚子了。”
凝滞的齿轮开始转动。我的肢体恢复感知,视野也在一瞬间明亮。
我跟在西恩后面,进了厨房,快速将刚采买的食材一一拿出分类、拆包装。
“有蔬果清洗剂吗?”
我一边问一边在厨房台面上搜索,看着就很高级的各种瓶瓶罐罐,连外包装都是统一的,根本分不出什么是什么。
一桶清洗剂咚的一声被放到我面前。
我打开自动清洗机,灌入清洗剂,又将大菜叶子用手随碎,其他的用剪子随意发挥,一起扔进去后关上完事。
“我做好了,还需要做什么吗?”
厨房另一端,西恩十分忙碌,解冻肉类、准备配料、中间插空用小刀在胡萝卜上一转,一朵朵精致的玫瑰花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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