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 还是借着前来同陛下禀报皇孙殿下近况之时, 将定远侯给的东西都一一奉上,交代清楚了来龙去脉。
况且……
陈德额上渗出来的冷汗越来越多。
当今圣人最厌恶贪官污吏,更不喜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定远侯此举太过张扬挥霍,也不知会不会叫陛下难以容忍, 惹得龙颜震怒。
皇帝转头瞥了一眼身后躬身不语的冯公公,又问:“冯盛,你来猜猜看,朕亲封的这位定远侯,出手到底能有多阔绰?!”
冯公公无声笑了笑,眯着眼轻声回答道:“小侯爷年纪轻,手上怕是留不住财,如今又是打了胜仗,方才从北边儿那等蛮夷之地回了京城,怕是心里高兴得很。奴婢猜,至少也有一万两吧!”
笑话。
陛下是不喜皇亲勋贵、朝臣官员铺张浪费,奢靡无度。
但是也要看钱是替谁花,花在谁身上的!
这定远侯拿出来的赏银又不是替自己谋好处,那不是用在皇孙殿下身上么?
这算什么奢靡浪费?!
花得越多才说明小侯爷越难得越忠心可嘉!
冯公公可是个人精儿。
哪里看不出来,陛下对这位定远侯是极为器重满意的。
不然也不会眼巴巴专程将人安排到皇长孙殿下身边儿放着。
外头人只觉得圣人见定远侯年轻不敢重用,谁能想到,这是为了皇长孙殿下培养未来的左膀右臂、肱骨能臣?
就算没这一层宠爱。
这位定远侯不过十七岁便得封侯爵,背后又有萧国公府和长宁长公主殿下撑腰。
家世背景雄厚,又是少年新贵。
将来有的是远大前程。
指不定日后什么时候,自己就要倚仗对方一二,冯公公自不会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冯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下首战战兢兢,像是锯嘴葫芦似的陈德。
这小兔崽子运气倒是好得很!
泼天的富贵落在他头顶上,这愣种偏偏像个瞎子似的还瞧不见,真是可惜了!
皇帝闻言哈哈一笑:“哈哈哈哈!你这老小子,是不是也收了定远侯什么好处?拐着弯儿的替那小兔崽子说好话!别以为朕听不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咂了咂舌,轻叹一声:“这小子,一来就是三万两银票!出手还真大方啊!”
冯公公跟着赔了个笑:“诶哟我的陛下!老奴见都还没见过萧大人几回呢!可没福气受得到萧大人的恩赏。”
“只是奴婢倒是记着……几年前秦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似乎提起过,当初萧大人同宁国公家的小少爷打赌,出手便是十分阔气,还将宁国公老大人家的那张宝弓赢回来了呢!”
那御赐宝弓,后头让皇长孙殿下送到陛下跟前儿过了明路,如今还搁置在陛下的内库里头好好放着呢!
前些日子,他记着陛下似乎说过要赏点儿定远侯什么东西。
这不就全乎儿了么!
皇帝听人这么一提,也渐渐想起来了。
说起来,萧家这个小子,同珩儿的缘分着实不浅。先前便搭救过他孙儿两回,也难怪两个孩子如此合得来!
说起来他那老兄弟萧镇也是这个性子……
当初听闻他要起事,变卖了祖宅家底儿陪他一同打天下。
如今这孩子,瞧着倒也是随了萧国公的忠心。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正巧明日渊儿要陪着朕的珩儿去读书了。”
皇帝淡淡一笑:“朕的这位定远侯,能在万军之中取敌帅将领首级,想必膂力过人得很,寻常的弓箭怕是用不称手,冯盛,你明日一早,去朕的内库将那宝弓取来,赐给朕的定远侯!”
冯盛含笑应诺:“是,老奴记下了。”
底下的陈德闻言,心下也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皇帝转头又瞥了一眼底下的陈德,笑道:“罢了!陈德你也起来吧!”
他安排这么个人到珩儿跟前,不是为了旁的,就是看上陈德的老实忠心。
这宫里头有的是机灵的人,但是忠心二字却难得可贵。他那孙儿身边儿还是少放些自作聪明的人为好。
陈德战战兢兢地起身,静静垂首,躬身站在原地听候差遣。
皇帝将那银票随手递给一旁的冯盛,淡声道:“既然这是定远侯赏赐给你,让你尽心办差的,你便收下,好好照着吩咐伺候好皇孙。”
“这药膳册子既然吴太医看了无碍,那也照着定远侯的吩咐,命承华殿膳房,日日按照这方子安排下去,务必要调理好皇孙殿下的身子。”
说到这里,皇帝又笑了笑:“不过膳房宫人的月例就用不着定远侯再出了,再拨四个宫人去承华殿,月例从朕这里算。”
到底萧明渊也是个小辈。
他这个当皇帝的,让人家一个青年才俊弃了官职,去跟在自己孙儿身边儿当一个伴读。
总不能还连吃带拿吧!
冯公公有些眼热地捧着这一叠银票,亲手送到陈德的手上。
后者接下了银票,便连忙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是!奴婢……奴婢定然记着,要尽心尽力伺候殿下,奴婢叩谢陛下圣恩!多谢小侯爷赏赐!”
直到退出乾清宫。
陈德才敢抬手擦了擦额上已经冷透了的汗珠。
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捧着的药膳册子,和揣在怀里都显得鼓鼓囊囊的三万两银票。
这可是三万两啊!
陈德只觉得脑子像是灌了黄汤一样晕乎乎的,脚底下轻飘飘地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般,就这样恍恍惚惚一瘸一拐地走出了乾清宫。
.
翌日。
萧明渊天还没亮,就一早进了宫。
宫中皇子读书进学时辰安排得早。
卯正时分就要在书房里头,等着老师们教习讲读四书五经,史籍经典等内容。
中午到了午时,才能休息个把时辰。
下午未时二刻,又要学习骑射两个时辰。
晚间回去还有课业。
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不说,每十日才有一日得以休沐,可以说是十分辛苦。
这般操练人,他的小皇孙这些日子又吃不好睡不好,哪儿能不形销骨立?!
“殿下可睡醒了?”萧明渊瞥了一眼承华殿前值守的宫人。
宫人垂首答道:“回大人的话,殿下方才叫起,让人进去伺候呢。”
萧明渊笑了笑,一面吩咐,一面缓缓抬步走进去:“去膳房提前吩咐一句,不要做太油太腻的东西来,殿下起得早胃口怕是不好,多进些清淡开胃的才顺口。”
宫人福了福身,应声退下了。
绕过屏风,萧明渊才瞧见自家小皇孙的身影。
“见过侯爷。”
宣珩听着宫人问安,转头瞧见萧明渊正朝自己走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哥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啊!”宣珩眉眼满是惊喜,快步迎上前来。
像是讨人怜的小狗似的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直盯着萧明渊看,神色依恋又讨人喜欢得紧。
萧明渊抬手扶了扶小皇孙的双手,又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
而后含笑开口:“昨夜臣答应过殿下,要陪你来用早膳的,殿下可还记得?”
宣珩点点头“嗯嗯”两声,小心而雀跃地轻声欢呼:“我记得的!”
他晨起起来的时候,没瞧见昨天夜里陪着自己的萧明渊,心里本来还有些难过,如今却有些快乐得要找不到北了!
萧哥哥……许是一整夜都惦记着他呢!
萧明渊凤眸柔软,随手接过一旁宫人手中的服饰,一面伺候着小殿下穿上。
嘴里缓缓对着周围的宫人内侍吩咐:“将东西都放在殿中便下去吧!殿下这里有我伺候着便是了。”
“是。”
宫人们轻手轻脚放下东西,便退出了寝殿。
萧明渊眉眼这才彻底舒展开来,一面抬手抚了抚宣珩嫩嫩的小脸儿,一面享受小皇孙越发亲昵的依赖。
“珩儿昨夜睡得可好?”萧明渊压低声音柔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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