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上带着笑, 容色温婉沉静,看着似乎极和善, 浑身上下都没什么架子一一般。
身侧也只带了一个贴身婢女。
见人进来, 宣珩带着萧明渊一同朝着卢妃见了礼:“卢妃娘娘安。”
宣珩如今已经是储君, 自然是身份贵重。
但是即便如此, 到底面前的卢妃是长辈。
先太子薨逝之后, 卢妃娘娘一直独自孀居在自己的宫苑,悉心礼佛养育孩子。
宣珩对她虽不亲近,但是也存了几分对长辈的恭敬,礼数上, 更是没落下半分。
只是卢妃娘娘却仿佛诚惶诚恐一般,连忙侧身避开半礼,又飞快上前,亲手虚扶了一把。
“皇太孙殿下万万不可!”卢妃语调温和,扶着宣珩柔声劝道。
“您如今是太孙殿下了,身份贵重,本宫......也并非你亲生母亲。”
卢妃娘娘很是善解人意般的开口:“我先前便说过了,君臣有别,本宫虽然是殿下庶母,但如今在殿下面前也只是臣,太孙殿下不必同本宫如此客气。”
宣珩面色平静,并未应话。
卢妃虽然是他父王的继妃,又是侧妃扶上来的,册封卢妃为太子妃的时候,宣珩已经记事了。
他一直舍不得自己母妃,所以不愿将卢妃当做自己母亲,也不愿喊卢氏母妃。
太子知道长子年幼丧母,心里伤心,也不欲让宣珩改口,所以才一直准宣珩叫卢妃娘娘。
好在卢妃性子温婉,似乎并不计较这些,这些年也便习惯了。
不过即便如此,该有的礼数宣珩从来未曾轻慢过。
认不认母妃是一回事,可卢妃毕竟是父王的妃子。
只当是对待长辈,他也自当循着规矩来,那自然也不会将卢妃娘娘方才说的那些话当真了。
等几人落座上茶之后,卢妃也未曾遮掩,直接将昨日发觉宣玟胡闹生事,竟然窥视太孙行迹!
后来又发了昏,被齐王等人派过来的人蛊惑。
致使他做下泄露太孙行踪,还险些害太孙受险.......
卢妃一口气便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分毫不曾隐瞒地说了个明白。
又红着眼,只说自己昨夜已经训斥过宣玟,并罚了他跪抄佛经的事。
才有些惭愧地抬眼看着宣珩。
卢妃:“太孙殿下知道,玟儿那个孩子自小同你长在一处,其实心思并不坏的。”
“只是这些日子性子急了又受人蛊惑,才酿成这般大祸,索性本宫今日来,就是替他负荆请罪的。”
“倘若太孙你心里有气,只管罚他,本宫绝对不会手软包庇那孽障!”
“只是求你看在玟儿年纪小还不省事,只是一时糊涂的份上,莫要将此事记在心上......”
说着卢妃忍不住掖了掖泛红的眼角,满脸都是哀求之色。
宣珩心下一叹,不曾想到宣玟闯出来的祸事,竟然是这个。
对自己动手?
他从来都没想过,宣玟会对自己做这些事情......
而且,竟然还是同齐王和赵王勾结......
他心下有些发寒。
自己这二弟的心思有些敏感自卑,他不是不知道,但是却不敢相信,对方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见卢妃娘娘还在求情,宣珩闭了闭眼。
此事......按理来说他作为苦主是该追究。
只是一来宣玟已经叫卢妃罚过了。
二来,宣玟既然生出这等心思,怕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这个当哥哥的,实在是有些心寒,也不想管束宣玟这个弟弟。
宣珩顿了顿,才抬眼看向卢妃娘娘开口:“您方才也说了,二弟年纪尚小,是受了旁人蛊惑才如此行事。”
“一事不二罚,你既然已经教训过二弟了,我怎么好再过问。”
卢妃娘娘忙开口:“快别这么说,太孙是玟儿的长兄,常言道长兄如父,他犯了错自然是该太孙管教的。”
“只是......我虽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知道那孽障犯的是大错,实在是气不过了才先开口罚了他。”
“太孙殿下万莫因为这个缘故便轻纵了他去!免得他来日使起性子来,又做这些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都说道这个份上了......
一旁的萧明渊听着这些故作公正,实则逼人容忍体谅的话,都忍不住要被气笑了。
他转头便看向宣珩,皱着眉,语调温和地替卢妃娘娘劝了一句:“娘娘说的是。”
“虽然二殿下只是因为一时妒忌做了不体面的事,但是到底窥视储君行踪是大错,殿下若是不罚,恐怕不能服众。”
“况且——”
萧明渊顿了顿,又道:“二皇孙殿下还同藩王结党,这罪过,可比方才那个还要大。”
此话一出,宣珩和卢妃娘娘面上同时一怔。
朝中文武百官都知晓。
陛下最深恶痛绝的,便是结党。
尤其是同藩王结党营私,意图撼动储位皇权的。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因为这事被陛下发作的官员不少。
前些日子,又出了御史台被皇帝呵斥的事,谁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触动皇帝的逆鳞。
卢妃先是神色一僵,随即飞快擦了擦眼角。
狠下心顺着话劝道:“萧小侯爷说的是,太孙若是不罚玟儿,难不成是你这个当兄长的恼了他,不愿再原谅他了么?”
宣珩看了一眼萧明渊,皱了皱眉。
“罢了!”宣珩沉声道,“既然卢妃娘娘您诚心相求,孤便小惩大诫,让二弟每日抄录一遍《皇太祖训》。”
“一个月之后,再送到太庙烧给父王,也算是孤替父王罚过了,如何?!”
《皇太祖训》乃是当今皇帝,亲书给后世子孙的家训典籍,其有十数篇,内容更是逾万字。
不过对宣玟所犯的错而言,也确实是小惩大诫了。
卢妃勉强一笑。
虽然宣珩罚得不重,但是却总让她有一种自讨苦吃胡的感觉。
更何况,这抄录的《皇太祖训》,还要奉到太庙前烧给先太子......
即便是宣珩不看,宣玟也不能躲半点儿懒,不然就是对他父王都不忠不孝......
卢妃强压着心下的火气,面上依旧温婉柔和,含着泪,对着宣珩道了谢应了下来。
一旁的萧明渊见了,忍不住又笑了笑。
萧明渊:“卢妃娘娘一腔慈母心肠,实在是叫人动容。”
卢妃眼底有些发凉。
她来的时候,是怀揣着一肚子慈母之心。
只可惜没替宣玟谋划下来,眼见着宣珩没被她那些编排好的话,给哄过去,连心软也不曾有。
玟儿这回莽撞出错,怕是让太孙心下生出龃龉来了!
最可气的,还是这定远侯萧明渊!
在一旁装模作样的装腔作势。
若不是有他在,宣珩的性子一向柔软和善,哪里会如今日这般不服软?!
“本宫不过是妇道人家。”卢妃淡淡开口。
“玟儿犯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还是要靠太孙悉心教教玟儿才是。”
萧明渊含笑垂眸:“其实也无妨,娘娘也说了,二皇孙殿下年纪还小,不省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好在二殿下不必如太孙殿下那般打理朝政,还可以在弘文殿中多读几年书,学些道理,到时候明事理了,自然不会像是今日这般了。”
萧明渊一句一句,将方才卢妃娘娘逼自家小殿下的话,一一还了回去。
见卢妃面上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只是眼神微冷,显然不如明面儿上那般好性儿。
萧明渊却毫不在意。
又继续开口:“对了!我记着二皇孙殿下,已经十六了吧?”
说起来,也就比自家小殿下小上一岁。
自家小皇孙殿下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封皇太孙入朝了。
这儿还有人厚着脸皮,说什么孩子年纪小不省事......
卢妃听到这里,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到底没发作出来。
萧明渊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再过几年,二皇孙殿下就该成婚封王了,听说最近陛下有意让朝中诸位藩王回封地就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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