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渊抬头看向萧国公,语调平淡:“孙儿方才回京,虽然不知道如今京城局势,但是也多少听说了一耳朵,入朝做官的事,孙儿并不着急。”
萧国公闻言轻叹了一声,心下很是欣慰。
自己这长孙小小年纪,便已经替自个儿挣了个定远侯的爵位回来,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在他之下。
难得的是,这孩子还如此沉稳懂事,不骄不躁。
比起他那不成器的老子,不知道让人省了多少心思。
“你能静得下心来,这很好。”
萧国公笑着夸了自家孙儿一句。
而后才对着萧明渊慢慢开口说道:“眼下朝中波涛汹涌,本就不是入朝的好时机。”
“太子殿下薨逝还不足半年,朝局动荡,不知道多少自作聪明的人,都已经栽到里头去了。”
“年前十皇子,因丧期在王府私宴朝臣,被陛下的锦衣卫奉旨送进宗人府,关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三个月前五王、七王、八王,皆因私交大臣,被陛下当廷训斥结党营私,一道圣旨便圈禁在王府中。”
“两个月前十三皇子和十五皇子行猎时兄弟相争,动了手,十五皇子的腿被打断了,陛下直接下令革去了十三皇子的郡王尊位。”
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
朝中已经成年冒尖儿的皇子们,几乎被龙椅上那位,挨个儿收拾了个遍。
萧明渊垂下凤眸,放下手中的茶盏,抬手轻轻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地开口:“诸位殿下心急,可是如今圣人丧子之痛未平,难免龙威震怒。”
况且,当今膝下龙子龙孙繁多。
光是成年的皇子便有十五位,还有十一位皇子虽然尚且年幼,暂未入朝,但也并非没起什么心思。
能这么快就落下马来。
无论是旁人有心还是无意,这样的蠢货,也走不到那九五之尊的尊位上去。
还不如早点儿灭了心思,安安分分地去当一个闲散王爷。
萧国公叹了一口气。
他跟随陛下许久,自然知道先太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对于先太子殿下,陛下又岂止只有对继承人的厚望?
那位是长子,又是皇后嫡出,贤德仁善之名,连满朝文武都无不叹服。
那位不仅仅是陛下立的储君,最满意的皇子。
更是他最疼爱的亲生儿子!
可偏偏太子一死,就有人等不及了!
“眼下明眼人都知道陛下如今无心立储,可皇子们已经年长了,储位空悬,总归是难以按捺住底下的心思。”萧国公说着,也难免有些怅然。
不仅仅是皇子们,还有皇子背后的母族、妻族,还有大大小小的勋贵朝臣,文臣武将。
先头有太子殿下压着,底下的诸位皇子即便是再有些小心思,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显出来。
眼下别的兄弟都在争在抢,谁又敢往后退?
储位夺嫡之争,向来惨烈,兄弟相争、血脉相残......
好在他几年前从南边儿战场上归京之后,便借口旧伤复发,交出了兵权,退出朝堂。
眼下也只不过在朝中挂了个虚职,十天半月便时常借口在家养伤称病,到底难得过了两三年的悠闲日子。
只是如今长孙受封爵位,迟早是要入朝堂的,该提点的地方,还是不能落下。
萧国公看着萧明渊,沉声道:“月前陛下已经下旨,命诸位未成年的皇孙们,一同入宫读书听学,还下令礼部官员每十日入王府讲读《礼记》和《孝经》。”
萧明渊身形一顿,而后抬眸看向萧国公,含笑开口:“陛下圣明,礼教乃国之根本,诸位皇子若是能读明白书中含义,想必也能体会圣意。”
周礼以嫡长大宗为尊。
如今陛下又专程将诸位皇孙召集入宫,同宫内诸位皇子一同读书进学。
其中深意,细细体会便可而知。
萧明渊说罢,又轻叹一声:“陛下龙体康健,其实诸位皇子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萧国公闻言,忍不住哂笑一声,只是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起身上前,抬手轻拍了拍萧明渊的肩头,语调慈爱:“罢了!你能琢磨明白就好!”
“储位的事情,陛下心里都有数。我们萧国公府向来不偏不倚,只忠心于君上,这些事情用不着我们操心。”
萧明渊起身朝萧国公微微颔首:“祖父悉心教导,孙儿已经明白了。”
萧国公笑了笑。
对于这个长孙,他自觉是有些亏欠的。
偏偏这孩子也最争气懂事,如今更是少有他操心的地方了。
萧国公怅然之余,难免又有些得意。
“行了,你今日也累了一整天了,早些回自己院子里头歇息着吧!”
萧国公说完,又转而开口:“对了,三日后,去宫里参宴之前,你且记着早些进宫,先去宫里见见长宁长公主,给她叩个头。”
长宁长公主,乃是陛下的亲姐姐,安华郡主的母亲,萧明渊的亲外祖母。
先前原本一直都在江南调养身子,前几个月被陛下一道圣旨迎回宫中荣养。
萧明渊早就接到了消息。
闻言颔首应下了,才转身退出萧国公的书房。
转头回了听涛苑,他思忖了一瞬,抬起脚步,径直朝着自己的私库而去。
第29章
长乐宫中。
长宁长公主倚在软塌上, 一面与身旁的女官低声交代晚上宫宴的安排,一面时不时抬头向着殿门外望去。
不多时,有宫人走进殿中。
“长公主殿下, 定远侯过来请安了。”
长宁长公主立刻从软塌上坐起身来, 眼中满是欣喜:“快让人进来!”
宫人躬身退出去,没过多久便领着萧明渊走进殿中。
长宁长公主一见人,便急急地迎上前去, 抬手把住外孙的双臂。
“渊儿给外祖母请安。”
萧明渊扶着长宁长公主的手,垂首正要跪下叩头。
膝盖将将落地, 便被长宁长公主扶起来:“好孩子!同外祖母不必这般客气, 你......都长这么大了, 快起来让外祖母好生看看!”
长宁长公主凤眸含泪, 连忙将萧明渊拉到软塌上坐着。
抬眸一面细细描绘着萧明渊的样貌, 一面抬手轻拍着自己外孙的后背。
萧明渊模样随了他母亲这一头, 一双凤眸和高挺的鼻梁,同长宁长公主和已逝的安华郡主格外相似。
只是这几年, 在战场上领兵, 历练得越发沉稳,浑身又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凌厉和英武, 瞧着俊美非凡。
长宁长公主越看越心酸, 拉着萧明渊的手轻声道:“去年北边传来的战报说大胜了, 我便一直盼着……没想到我的渊儿竟然这样能干, 这般年岁便替自己挣了个爵位来......”
萧明渊垂眸道:“孙儿不孝, 未曾替母亲在您面前承欢尽孝。”
长宁长公主忙道:“乖孩子,快别说这些,外祖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辛苦。”
裴姨娘那两年掌家干的那些事,长宁长公主也多少知道。
只是裴氏对外样子做得极好, 世子萧文英又是个蠢材,长宁长公主本打算容他们两年,等萧老国公回京了,再一同与她们清算。
不曾想秦夫人手脚倒是快些。
索性,长宁长公主便将裴氏当初,侵占良田,贪赃枉法的状子也一并送到她手里头。
即便是如此,也难消她心头怨气。
这几年安平侯府上下过得艰难,裴家大爷任期上查出来贪墨,二爷渎职被查办了,三爷在外行商也遭了难,险些丢了性命,事后也断了一双腿,手上的生意毁了大半。安平侯更是被打击得卧病在床,眼下只能在府里将养着。
萧文英那里也没落下,两年前在外风流,让人推下河里泡了一晚上,回去又被萧国公请了家法,足足养了两个月才下得了床。
如今萧国公在家,倒是安分了不少。
自然,被送进道观的裴氏,就更不好过了。
长宁长公主垂眸轻轻拍了拍萧明渊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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