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壮子慌了,撑着身体想起来,脸色死白:“不,不是,我,我们只是吃差了东西,不是瘟症!”
有几位为了看热闹特意挤在屋子里的老婆娘吓得连连后退,叫唤开来:“天杀的,可别传给了我!”
官府曾张贴过告示——凡民间出现疫病者需里正即刻上报府衙,他们也从老一辈那儿听说过些口口相传的旧事儿,什么有一年南边有个村庄发了洪水,淹死百十来口人不说洪水消退后就有人染上疙瘩瘟,上报给朝廷没几日,那村子不知怎地半夜就起了火,刚好得瘟症那几家都被活活烧死了!
“莫要喧闹!”
李茂德不怒自威,他看向草郎中,也很忧心后怕:“这王家夫妇到底患了什么病症?”
“不是疙瘩瘟。”
草郎中肯定道:“我从我爹留下的药籍上看到过瘟症的记载,与王壮子郑氏身上的病症并不相同,且他们喝过药之后已经止住腹泻呕吐,并无高热战栗身上也无肿痕,现在也只是腹痛难忍而已。”
“说来也是奇怪。”
草郎中困惑不解:“清热佐气的香连丸喂他们服下,调和营卫的药粉也让他们外敷在肚脐上,按理说早该止了痛……”
有草郎中的话李茂德就安了心,他瞪一眼刚刚咋咋呼呼的几个老婆子:“听到没有?王壮子郑氏没有得瘟症,谁再造谣生事,我就带谁去报官!”
若是真的乱传出去,村子死的可就不止是王家这几口人命了。
被里正训斥的婆娘觉得跌面儿了,扯着一旁的人道:“那你说这王壮子郑氏怎么就病了?安哥儿喝了药就好了,那萍姐儿和小娃娃一直是全活儿的?该不会是这两个人冲撞了哪路神仙,造了报应!?”
这话让虚弱的王壮子和郑氏都心虚起来,两个人的腹部一直绞痛不休,怎么吃药都不止痛,这真真是遭了折磨报应!
郑氏和王壮子越想越觉得离奇,旁人不知情他们还不知情么,昨个儿萍姐儿吃得不少,安哥儿吃剩的地豆也叫她吃了去,怎么就萍姐儿没事?仔细想想,似乎家里只有萍姐儿对那崽子是好的?
两人脊背生了冷汗,越想越瘆得慌,他们是从小夫妻对视一眼后就明白了对方想法。
那娃娃有点妖啊!
留不得了!
想要银子也得有命花啊!
郑氏眼珠一瞪,扯着嗓子嚎起来:“好心没好报啊!好心没好报啊!收养个孩子还遭了报应!”
众人都被郑氏吓了一惊,里正皱眉道:“郑氏你好生说话,不能张嘴就来埋怨一个孩子!”
“那,那孩子身上带着孽!”
王壮子疼得哆哆嗦嗦,嘴唇死白:“帮他的没有好报应,你看那个承小子被打得半死,你再看看我们家!不养了,我们不养了!”
说话间,几个多事的婆娘把一直蹲在窄小阴冷里间困得直点头的罐罐硬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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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今儿天还没亮就起了,他还是不放心罐罐。
壮子叔不是说今儿个带小孩们去舅家省亲,那他早点守在王家门口总能见上小罐罐吧?
探进后院墙角的枣树杈挂满寒霜,地上冻硬的冰雪银亮打滑,魏承走出柴房没多久睫毛就挂上一层霜,他哈着一团白气,拢拢衣领,快步往前边大门走去,却不成想听到刘氏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娘,二哥,快来人啊,三年,三年的腰腿动不了了!”
魏承脚步一顿,他昨天回到魏家时魏家人频繁进出三房屋头,也就没人来找他麻烦。
魏承理都不理快步出了大门。
魏三年瘫了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才八岁打不过年轻力壮的魏二年和魏三年,但魏承记仇的很,这个仇他早晚要报了。
魏承没走多久,便看到许多村妇脚步匆匆结伴也往王家的方向去,看到他还做窃窃私语状。
“承哥!承哥!”
魏承停下脚步,有两个小子气喘吁吁的朝他跑来。
“承哥,你,你的伤没事吧?我们一家昨儿傍晚才从上河村给我老舅爷祝寿回来,就听全子说你被魏三年打了!”
说话的是马豆苗,他只比魏承小上两个月,算是打小的玩伴。
只是魏承爹娘还在时,他能和豆苗全子几个小子无忧无虑的上山摸鱼玩,可自从他爹死了他也被他娘带去了姜河村,几个小子也就断了联系,去年他被送回茂溪村后就只剩下豆苗全子经常来找他玩。
马豆苗看着魏承头上包着的草药,咋咋呼呼道:“承哥!魏三年做什么把你打成这样啊,走,我们去找里正,实在不行找俺爹!”
魏承将自己捡了个罐罐的事和马豆苗说了,马豆苗气愤不已:“又没吃他家粮,也没占他家地儿,凭什么打人!要是我和我爹在就好了,必打得那个魏三年满地找牙!”
马豆苗的爹是村里有名的屠户。
“可这事本来就是承哥做得不对。”
一旁瘦长的全子小声道:“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无缘无故往家里领来路不正的野孩子啊。”
“罐罐不是野孩子!他现在被老王家当宝儿一样养着,他有爹有娘有家人了!”
魏承第一次对伙伴发脾气。
“承哥你还不知道啊?我以为你知道,老王家说不养那小娃了!”
全子缩缩脖子:“俺奶刚从老王家回来,嘱咐我不要去王家,王家人昨晚遭了孽全病倒了,只有小娃没事,都说是这孽是那小娃身上带来的。你们没看方文没来吗?他都和我一道出门了,遇上看热闹回来的方文娘说是遇到那个小娃会倒霉,怕误了方文读书,也不让方文来找你玩了……”
魏承越听脸色越难看,撒丫子就往老王家跑。
马豆苗也想跟着跑却被全子拽住:“豆苗,你别去凑热闹了,万一也沾上霉运,你爹腊月杀不了几头猪你娘又要骂街!”
“什么霉运不霉运的,承哥现在遭了欺负,你能忍我不能忍!”马豆苗甩开他的手道。
全子看着马豆苗和魏承跑远,耸着肩膀嘁了声,比起没爹没娘的魏承和头脑简单傻乎乎的马豆苗,他更喜欢和会读书的方文玩。
人家方文将来可是要做官老爷的,人家都不上前,他也不上前!
魏承跑到王家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个老婆子正扯着罐罐,罐罐一直低着头抱着自己的小泥罐不言不语,忍受着他们的推搡和飞溅唾沫。
“说话啊,你这孩儿,你到底是打哪来的?”
“里正啊,这孩若是真有霉运,可不能养在村子里啊!”
“对啊,这谁能养啊,这不是害人吗!”
“别碰他!”
魏承挤开看热闹的人群,推开那三个婆子,把罐罐揽在身后,像是警惕凶狠小狼:“谁也不能碰他!”
“哥哥。”
魏承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抓住了,又听罐罐小声叫了一遍:“哥哥。”
魏承低头一看,罐罐圆大的眼睛积满泪水,小嘴唇颤动,似乎是在确认真的是魏承后,忽然委屈的嚎啕哭了起来:“哥哥……”
“莫哭了,哥哥来了,好罐罐,莫哭。”
魏承听着怪是心疼,蹭了蹭罐罐黑脏的小脸,看到什么后一怔,又轻轻蹭了几下,果然发现小孩脸侧有块紫色的掐痕,他又去扯罐罐单薄的褂子,果然在肩膀上也看到了泛着紫豆子的掐痕!
这是掐得多狠啊!
“你瞧,魏小子那脸色,还有他那个包着草药的头,肯定是被这个小孩克的!”
“老王家两口子还在疼呢,草郎中都去请镇上的郎中了……”
“人造的孽和孩子有什么关系?我被打是魏三年不做人,老王家遭了罪,是他们吃坏了东西也坏了心肝!”
魏承冷冷的看着抱着肚子在炕上哎哟喊痛的郑氏和王壮子,把哭泣的罐罐往里正面前送了送:“茂伯伯,您看,这孩子脸上的紫痕还有身上的痕迹,是不是人掐的!”
里正垂头一看,脸色也黑了起来:“壮子,这孩子脸上身上的伤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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