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魏承慢悠悠走出藏书馆,陈海生抬着屁股就要跟出去, 忽然就听身后的宋学子喊道:“陈学子,你也要走?你昨儿登记的经部和子部的两套旧书中有三处纰漏,其一南梁史抄第三卷记在了别史名册下,其二……”
陈海生踮着脚去望魏承的背影,急道:“我有事要走, 别来烦我!我明日再改!”
宋学子双手拦着他,耿直道:“明日还有明日的活计, 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记错名册, 就说你这半月来耽误了我和魏学子多少时间你心里清楚,若是今日你不将这些错处修正,我就去寻许训导来问责!”
陈海生一听他要找许训导气得不轻:“你,你这书呆子!我有大事要禀报学正!”
“你这半日来魂不守舍,活做得也粗糙糊弄, 你去寻学正我也要去寻学正告你的状!”
陈海生气结:“你!”
宋学子黑着脸将登记册砸在他书案上,冷道:“不修完不准走!”
陈海生当然知晓自己为了能多抽出时间准备院试,对登记在册的活计有些懈怠,频频出错的事情若是被学正发现,失了粮肉倒是没什么,最怕失了学正和教谕的信任看重。
比起让魏承滚出府学,还是他自个儿的名誉更为重要些。
陈海生摔摔打打得开始重新做活,暗自安慰自己这世上就没有轻易收手的贼!
这个魏承肯定还会再犯!
魏承坦坦荡荡走出府学,没见着身后传来追逐的声音倒是有几分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个陈海生自以为捉到他的把柄,肯定不会这般轻易放过。
正好他也需要一个机会要将自己编撰的农书送到教谕和学正跟前。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魏承今日早退也是想着罐罐负伤在家,他早些回去陪他解解闷也是好的。
罐罐前些日子为了寻找造船木匠,早出晚归,不辞辛苦到处骑马乱跑,膝盖两处被马鞍磨得伤痕累累,也是魏承好说歹说,这小娃才肯答应在家休养,待院试过后再操办造船一事。
云天早就侯在一旁,见着魏承出来忙迎上去:“东家今日下学真早。”
魏承点头,问道:“小东家和豆苗是在魏庄还是新铺子呢?”
“小东家在魏庄呢,马大哥在守着新铺子修整。”
云天笑道:“我来得时候云风来传话,说小东家想吃咱家早先在福东街的铺子旁边甜糕铺子的酸梅小糕,还想喝宝福斋的鲜桃酿和醉烧鹅嘞!”
魏承一笑:“赶巧今日回得早,那咱们将这些玩意儿买回去给他吃。”
又想到什么:“我听同窗说,幽州这时节蒲桃问世,待会儿咱们也去寻上一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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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有百花,夏有荷。
魏家后院的荷花池开得正盛,宽大翠绿莲叶蔓延到池塘外,一只黝黑毛绒的小猫躺在下面打盹躲阴凉。
魏家兄弟初来府城,不知晓城中富户有囤冰的习惯,更没想到同为北地,幽州竟然比凤阳镇热得这般厉害,不过他们现在手中有两千多两白银,买些贵重厚冰来用倒也不心疼。
堂屋中央摆着四鼎小冰鉴,上方飘着阵阵凉气。
魏渝翘着二郎腿依靠在软榻上,边拿着玉娘子给的残本翻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云风说笑。
云风给他摇着芭蕉扇,笑呵呵道:“小东家你今儿除了烧鹅再不想吃旁的了?东大哥寻来的厨娘做饭可好吃啦,昨儿做了一锅刀豆炖猪酱骨,韭花炒鸡蛋,哎呦,可把我们几个香得不轻。”
魏冬倒是不辱使命,月初就从庄宅牙行领回来一个做饭婆子,这人唤作翠婶,她话不多,手脚麻利,说是早些年逃荒来的幽州城,眼下家中只剩下她一人了。
“没胃口,不想吃。”
魏渝看一眼外头天色,懒懒道:“什么时辰了?哥哥是不是要下学了?”
云风寻思一会儿,道:“大东家这小半月都是宵禁前两刻才回来。”
眼下日头正晒,宵禁前两刻太阳才落山。
“那还早着呢。”
魏渝伸个懒腰,身上的轻薄绸袍不见一丝褶皱,他挤上榻下的鞋子:“我去后山找灰崽和杏儿玩。”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中传来人走动的声响。
魏渝眼珠一亮:“是哥哥下学了?”
他还没跑出屋子就见着兄长带着一身热气进来。
“外头热,快进去。”
罐罐又递凉茶又从云天手中抢过蒲扇,眉眼亮晶晶:“哥哥,你今日下学怎么这样早?”
“今日藏书馆没什么活计,我就想着早些回来。”
魏承饮尽一碗凉茶,笑道:“你今日乖,没有乱跑,哥哥给你带回来好吃的了。”
罐罐歪歪头,馋道:“是不是我的烧鹅桃酿和小酸糕?”
魏承卖关子:“这些都给你买了,可还有一样旁的。”
罐罐期待不已,乖乖坐在小榻上等着新奇玩意儿。
没一会儿,云天就捧着海碗进来。
只见那海碗上方冒着凉气,雪白冰沙里埋藏着颗颗珠圆玉润,光滑黑紫的小果子。
“这是什么果子?”
“这是蒲桃。”
魏承细致得小圆果的外皮剥掉一半,送到罐罐嘴边:“尝一尝?”
罐罐试探得一口咬住,边咀嚼边高兴道:“外皮紫色黑,果肉却是黄绿色,吃起来酸甜生津,味道像花蜜又像是熏了兰花香气。”
水润多汁的蒲桃沾了冰沙更为凉爽可口。
罐罐也忙给哥哥剥蒲桃,不料他手劲儿糙些,将小嫩果子剥得七零八碎。
魏承也不嫌弃,笑着接过来送进嘴里,只是再不让他沾手,自己剥给俩人吃,他见着罐罐吃得小腿直摇晃,他心里也高兴:“蒲桃是长在蒲桃藤上,这时节蒲桃多卖,明儿我下学再给你买一筐回来。”
罐罐吃得开心:“咱们凤阳镇倒是没见过卖蒲桃的。”
“蒲桃藤难得,凤阳镇的富户家没准也有,人家不缺银子自然是不会卖的。”
魏承琢磨一会儿:“赶明我再打听打听,哪户人家肯卖蒲桃藤,到时候咱卖两株种在拱门前。”
罐罐连连点头:“这个好,这个好,咱家自己种,那岂不是年年夏日都能吃到蒲桃了?”
兄弟俩在凉快的屋子吃尽一大碗冰沙蒲桃,二人也不贪多,给豆苗和小狼们留下两份后,剩下的便让云风云天带去给家中伙计和厨娘分着吃用。
晚间,魏渝轻手轻脚得来到兄长书房,见着兄长读书也不打扰,有模有样的坐在书案对面,随便抽出两张宣纸就开始练字。
没过一会儿,他就憋不住了,书房可这不是他小罐罐能待的地方!
他摸摸自个儿脸蛋,哎呦一声装道:“我这几日吃了睡睡了吃,连庄子大门都没出过,哥哥你看罐罐是不是胖了?是不是丑了?”
这小娃愣是装出一副老谋深算又算不明白的样子。
魏承看他一眼,摇头笑道:“没胖,好看。”
“就是胖了!”
魏渝掐着自个儿两腮的软肉:“这些肉都能炒三顿菜了!”
“乱说。”
魏承放下手里的书卷,缓步走到他跟前,就见着桌上两张纸上写满“我要出去玩”这几个字。
写得乱,字迹却不丑,笔锋端正,隐约有几分熟悉。
魏承忍俊不禁道:“你是想出去玩还是想去寻造船木匠?”
魏渝抿抿嘴,小小声:“去找造船木匠顺便出去玩。”
“膝盖上的擦伤不痛了?”
魏渝一听有谱,跳起来蹦了三蹦:“一点也不痛,哪哪都轻松!”
“罢了。”
魏承叹笑道:“你是个闲不住的,明儿就出去吧,不过莫要往一些穷乡僻壤的地方跑,哥哥总是要担忧你的。”
罐罐拍着胸脯道:“好!我明日只是去义镇看看那个身世不凡的木匠活计做得怎么样,这一次会带上云风和魏春,我绝对不会乱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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