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能想到这位的诗。”孙县令笑道:“此句甚美。”
他看着魏承道:“你就是魏承?”
魏承忙上前一步:“禀大人,小子正是魏承。”
“学作诗了吗?”
魏承稍稍敛容:“不曾。”
“文章作的怎么样?”
魏承道:“夫子才将《孟子》授予学生,也还未正式开始学作文章,不过学生闲暇时听闻夫子给师兄们讲文章,觉得甚为精妙受益,私下常常背诵。”
“哦?”
孙县令道:“都背了那几篇?”
魏承神色不变,郎声背道:“盖闻道之大,原出於天,超乎无极太极之妙……”*5
他一字未顿,抑扬顿挫的将通篇背了下来,亭台本无一人打扰,而此时棚中却有雨点敲击声,应着魏承清朗温润的嗓音,只让众人觉得少年绝妙。
孙县令笑容加深:“你可知这是谁的文章?”
魏承心里门清,却摇头:“学生不知。”
孙县令叹息一声,似惋惜又似怀念:“这篇文章乃是我中举人时所创,再后来便应试不第,又等几年,我便不在蹉跎时光,放弃会试去考了官。”
又感慨道:“寒门子弟想要八股举业,属实不易,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可随时来我府上找本官。”
魏承拱手称是。
雨声渐大,一些学子又开始作诗,像魏承这等还没学会作诗的便聚在一处写字画画。
孙县令走在魏承身边看了会儿他的字,没作指点,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在爱惜鼓励。
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魏志牙龈都要咬出血来了。
他能忍受魏承读书,但他不能忍受魏承比他先考上童生。
明明魏家只有他才能有出息才对!
午后天微微放晴,这场诗会才结束。
魏承抱着昏昏欲睡的罐罐随众人往外走时,忽然听身后有人叫他:“魏施主,请留步。”
魏承回头就见着那大和尚朝他走来,而他手里还带着两个锦囊。
和尚道:“这其一锦囊是魏施主和令弟共同摇出来的签,另一个锦囊则是师父为令弟取的名字。”
魏承一喜,忙接过来道:“谢谢师父。”
大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道:“师父有一句话要我送给施主。”
“虽说怀璧无罪,但树大招风风撼树,名高招妒自成仇,还望小施主成才之前,定要小心行事。”*6
魏承心中大骇,紧紧抱着睡过去的罐罐,低声道:“魏承可能见师父一面。”
“师父说不必。”
大和尚眉目稍敛:“师父将要坐化,不再见人。”
马车摇晃而起,知文知采还有诸葛秀才都在闭目养神,魏承心中微乱,轻轻打开了第二个锦囊。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书写着遒劲有力的字。
渝。
魏渝。
第59章
夜晚又下了一场大雨, 还伴着阵阵电闪雷鸣。
魏承在睡梦中惊醒,猛地在凉爽的被褥中坐起,环顾一圈才想起来, 他们搬了新家, 早已经不用怕山洪暴雨了。
“哥哥。”
罐罐轻轻打个哈欠,抱着魏承的手臂蹭蹭小脸, 困倦极了:“好吵哦。”
“嗯, 打雷了。”
魏承将罐罐抱在怀里, 双手遮住他的耳朵, 轻声道:“睡吧,雨一会儿就停了。”
然而这场雨却愈下愈大, 直到清晨才慢慢转小。
雨打窗扉,兄弟俩也难得睡了个懒觉。
再过两日官府就要下来挨家挨户的收夏税和口税了,私塾也给家在乡野的学子放了田假, 因着他们收完夏粮还要再种下秋粮。
醒来后,魏承和罐罐披上蓑衣冒雨喂养了鸡群又捡些鸡蛋,早食他们一人喝了碗鸡蛋羹粥。
“哥哥!”
罐罐扯着擦手的魏承往小书房里跑:“快教罐罐写名字!”
魏承笑道:“慢点跑,别摔着。”
他提笔沾了沾墨,在纸上写上魏渝二字:“瞧, 这就是罐罐的名字,魏渝, 小渝。”
“魏、渝。”
罐罐撑着下巴跟着念了句, 又摇头晃脑学着夫子的模样道:“好!甚好!”
又怂怂问道:“笔画多吗?好写吗?”
“单一个渝字和罐罐二字相比,那笔画可真是少了不少。”
魏承握着他的小胖手,道:“来,哥哥多教你写几遍,你慢慢就学会了。”
“哥哥, 你的名字怎么写?”
罐罐抬头看着魏承:“罐罐也想学写哥哥的名字。”
“这样写。”
魏承也将自个儿的名字写在罐罐的新名字旁边。
“魏承,魏渝。”
罐罐小手摸了摸还未干的两个名字,又捂着小嘴偷笑:“哥哥和罐罐的名字都好好听哦。”
兄弟俩练了好一会儿字,听到门外传来豆苗的吆喝声:“承哥!罐罐!”
魏承忙带着罐罐出去,就见豆苗穿着蓑衣,戴着蓑帽,手中还有个木桶和针脚细密的布网兜。
“快进来,快进来!”
魏承开了门将豆苗迎进堂屋,他扯过一旁的帕子递给豆苗,让他擦脸上的雨水,笑道:“下恁大的雨怎地还跑过来了,婶子没骂你?”
“本来是要骂的,不过听说我要去河边捉鱼也就不骂了。”
豆苗一边擦水一边笑。
“捉鱼!”
罐罐眼睛亮了:“罐罐也想去!”
“这雨天向来是好捉鱼的,我听人说山溪下面的大鱼都跳出来了,不少人都去捉呢!我一听人说就赶紧来找你们了!”
豆苗喜笑道:“这捉来的大鱼可以晒成鱼干,留着冬天吃也是道极不错的肉菜!小鱼小虾拿回来喂鸡喂鸭,还省了不少草料!”
“哥哥。”
罐罐心动不已,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带罐罐去捉鱼吧,好不好呀?”
魏承看一眼外面稀稀落落的雨,有点不放心:“你若是淋了雨再遭了寒气……”
“罐罐不会生病的!”
罐罐摇着他的手,大有他不答应就要哭的架势,委屈抿嘴:“罐罐想捉鱼。”
魏承拿他没办法,道:“行吧,不过你可不能乱跑,若是让大水冲跑了,可就不是魏罐罐了。”
罐罐小脸一紧:“那是什么罐罐?”
魏承拿过一旁的小蓑衣给他穿,笑道:“自然是叫谁捡了去就变成谁家的罐罐了。”
“不要!”
罐罐小手搂着魏承的脖子:“罐罐就要做哥哥的魏罐罐。”
兄弟俩穿戴上蓑衣蓑帽跟着豆苗一道出去,小狼杏儿也想跟着,却被罐罐给拦回去让它好生看家。
在路上罐罐又和豆苗显摆了一圈自个儿的新名字,豆苗虽然没读过书,可也能品出这个渝字的好处来,道:“好听,好听。”
又对魏承道:“去那寒山寺求名,是不是要花很多香火钱?”
魏承摇摇头:“我也是听人说要花很多香火钱,可到此处一看就发现传言并不可信,那儿的师父也没看什么香火,只让你摇签,至于给不给你取还要看缘。”
豆苗顿时就歇了心思:“原来是这样,那等我弟弟妹妹出生还是去寻个老师傅给取名吧。”
三人到了河道时就见着不少小孩子在河道摸鱼,一个个挽着袖子衣袍嬉笑玩闹着。
“豆苗,承哥!”
栓子热情朝他们挥手:“这儿有鱼儿你俩来这儿!”
魏承和豆苗对视一眼都没朝他那儿去,不过栓子向来是属墙头草的,一手提桶一手抓网兜,屁颠屁颠跑到他们跟前来:“你们怎么才来啊,这儿的鱼都快被人捉没了,我有个好地方,你们快随我来。”
豆苗长大不少,早就能看出好赖人了,这个栓子以前见天在方文身后跑,不仅欺负他憨厚还总瞧不起他承哥。他一直追随的方文早因着品行不端,没人联保也就不再读书,听说过了年就随着亲戚去镇上做活,这个栓子就开始动不动就来魏承和豆苗眼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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