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在秘境开启前有一面之缘,而且这人皮也不是嘴贱那人的,于怀鹤还能从这张模糊的面容中辨认出人来。
孟留春道:“就算他得罪了什么,有什么深仇大恨,非得扒了他的皮。还是秘境中有什么可怕的妖兽?”
于怀鹤淡淡道:“潜入秘境的是成非长老。”
孟留春:“这和……”
于怀鹤的话不多,但知道有些事一定要解释清楚:“东海之外,有一门邪术,以有血缘者的皮肤为衣,可以完全变成这个人。”
在此之前,于怀鹤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他从人皮上发现邪术的血印,从结果倒推,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
如此一来,成非长老自然可以隐藏修为,光明正大地进入秘境。
而现在,成非长老脱掉了这幅皮肤,说明阵法已经布置完毕,只等开启的时机。
他已经不需要伪装了。
孟留春难以压制内心的恐惧。虽然他也听过邪术的可怕之处,但一直在长辈的保护下修行,并未亲身经历,此刻直面人皮,几欲作呕。
他将发生的事串联起来,推断出一个可怕的事实:“归雪间说这阵法是为了求寿,求修为,而这个成非长老看起来寿元将尽,所以他杀了自己的后嗣,裹上血亲的皮肤,准备以秘境中上千人为祭品,只为了求寿?”
简直是荒诞。
于怀鹤道:“你回去。”
孟留春吓得不清,强梗着脖子道:“我怎么能回去?还是你看不起我,觉得我帮不上忙?”
于怀鹤摇头,将那幅人皮挑起,递给孟留春,示意他收起来。
孟留春:“你干嘛?不要恐吓我!”
于怀鹤的大拇指抵着剑柄,微微抬起,露出一小点雪白的剑刃,在月亮下的光芒极盛,几乎要刺痛人眼。
极为短暂的时间里,他已经做好决定,慢条斯理道:“秘境正在碎裂,即将关闭,而祲秽阵大概来不及蔓延至整个秘境。你去疏散人群,让所有人远离这里,去秘境的另一端,就能逃过此劫。”
好像也是。孟留春觉得于怀鹤说的很对,又问:“那他们会信吗?”
毕竟随随便便拽住别人,说秘境的另一端有要人命的阵法,大家赶紧去另一边,似乎很奇怪,像是突然发疯。
于怀鹤抬了下下巴:“带着这张皮,月亮有裂痕,告知他们邪术和祲秽阵。”
现在身处秘境的修士,大多是在同辈中脱颖而出,才能获得进入的资格。年纪轻轻,就有一身修为,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孟留春亮出身份,再将这些事一一说明,为了性命着想,大家没必要赌。
但这个法子也有缺陷,人是在流动的,地方又大,很难找齐每一个人,提醒他们离开。
孟留春愣了一下:“那你呢?”
于怀鹤漫不经心道:“我去看看。”
看看是否有别的办法,更直接的办法,杀了成非长老,毁掉阵法。
这样就不会有人死于祲秽阵中了。
于怀鹤摘下一块玉佩,划破手指,玉佩被血淋透了,他丢给孟留春,最后说:“帮我看好归雪间,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话音刚落,纵身离开。
孟留春挣扎了一小会儿,于怀鹤他跟不上,疏散人群是重中之重,还是转身离开了。
*
沿着污秽蔓延的方向,几人一路向南寻去。
严壁经负责清理杂草,别风愁循着痕迹狂奔。
本该是三人中对阵法最为了解的归雪间反而无事可做,他歪坐在狼背上,一心二用,思考祲秽阵的出现,是否与雀水有关。
这两样东西会毫无关联吗?归雪间觉得不大可能。
祲秽阵的主人必然是人修,对方所求之物,是以秘境中的上千人为交换。
花先生曾说过,邪道之术,在于谨慎。用的不多,还能保持清明的本心,一次献祭上千修士,必然会堕成魔修。
这个崭新的魔修会去取雀水吗?
或许这就是祲秽阵绵延数十里路都没有断绝的缘由。一般用于献祭的阵法,受天道束缚,很难有这般气候。
阵法的修改,可能与魔族有关,两者之间达成一致,雀水就是报酬。
这样似乎更复杂了。
归雪间轻轻叹气。
别风愁问:“归雪间,你在想什么?”
归雪间回过神:“想不好的事。”
别风愁嚎了一嗓子:“你们人族坏起来也实在可怕,能研究出这么恶毒的阵法。”
突然间,归雪间感觉腰间一热。
他低下头,看到正在发亮的玉佩,很急地拽住狼毛,不小心扯到了狼耳朵。
别风愁“嗷”了一声,可能是痛的。
归雪间急急忙忙道歉,又说:“回头。是于怀鹤,他可能发现什么了。”
此话一出,几人连忙掉头,又往回狂奔。
玉佩持续不断地亮着,散发着热量,可能就像白家祭祀大典那日,于怀鹤感受到的那样。
无比紧张的时候,归雪间想到和于怀鹤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两个时辰后,他们终于到达玉佩指引的地点。
远处有一个越来越近的人影。
别风愁跑得很急,大风将归雪间的头发吹得四散飞扬,他看到那人的脸,呼吸一滞,蹙眉问:“于怀鹤呢?”
孟留春摆了摆手,说不出话。
他一路赶得太急,口干舌燥,灌了口水,才勉强发出声音,将之前路上遇到的人皮,以及于怀鹤的推测和盘托出。
最后,孟留春道:“于怀鹤说要再往前看看,或许有别的办法。”
严壁经再三回忆,眉头紧皱:“可那个成非长老修为很高,不像是化神。”
那再往上,就是洞虚了。
事态紧急,几人来不及多谈,准备分开行动,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若是遇到书院的人,也可请求对方帮忙。
严壁经和别风愁转眼就消失了。
而剩下来的孟留春和归雪间同行,负责护送他往秘境的另一端。
归雪间怔了怔。
他对于怀鹤很了解,摘掉这人口中的别的办法,就是明知阵法主人修为深不可测,还是要前往阵法中心,杀了阵法主人,或者毁了阵法,这样所有人都会获救。
前世死后,归雪间听过很多与于怀鹤有关的事,或许是他的人生经历太过传奇,所以被广为传颂。于怀鹤永远逢凶化吉,不是他的运气很好,而是有足够的实力。
于怀鹤的剑可以斩下一切阻碍在他面前的人或物。
于是,归雪间听闻他的未婚夫是天道之子,是龙傲天,选择向于怀鹤求助。
这很理所应当。
重生之后,归雪间看到的于怀鹤好像永远游刃有余,无论遇到怎样的状况,在怎样的危急关头,于怀鹤都会战胜对方。
龙傲天,天道之子,这些对于归雪间而言只是一知半解的陌生词语,具现为了在他眼前,每日练剑的于怀鹤。
而此时此刻,归雪间应当听从于怀鹤的安排,乖乖离开,等待龙傲天的又一次逢凶化吉,又一次因其无人能比的能力而被人称作命运的眷顾。
理智是那样判断的。
但归雪间不想那么做。
于怀鹤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传记中那个从未与归雪间相识,遥不可及的龙傲天。
就像归雪间的人生早已改变,于怀鹤的命运也有了变化,他做了前世未曾做过的事,不再寂寂无闻。
万一呢?归雪间不愿意去想,或许此时的经历就是于怀鹤前世从未有过的。
在相处的过程中,在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夜晚,于怀鹤用握剑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每一个对视的瞬间,在归雪间的心里,世人曾传颂称赞于怀鹤的那些称呼好像已经消失远去。
于怀鹤是归雪间人生中最特别的人,不是因为对方是龙傲天,而是因为这个人在春日来到了院子中,抱住跌下楼的自己。
他不是不相信于怀鹤,只是害怕于怀鹤受到难以挽回的伤害。
归雪间完全冷静下来,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忧愁和柔弱,可以欺骗眼前单纯善良的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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