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来说,与巨大的一只眼睛对视,看起来是有点吓人的。但归雪间的眼睛太过漂亮,极致的美丽压倒了其余的一切感官。
归雪间的眸色略浅,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像是品质最好的玉石,又像是一汪澄澈的湖泊,一眼望得到底。纯粹,天真,盈满了少年气,情绪的波动很明显,可以看出里面全是惊讶和不敢相信。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少年人,能以无比决绝的姿态,和于怀鹤一起杀了第一魔尊。
不能再欺骗自己了,归雪间凑近了看,确定这是运行中的梵行诸天阵,也就是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被玉幕外的人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归雪间有点崩溃,不知哪来的力气,飞快往后退,拉着于怀鹤同手同脚地逃跑了。
眼睛消失了,独留玉幕之外的人失神叹息。
跑了一小会儿,离开梵行诸天阵的范围,归雪间气喘吁吁,实在走不动了。
于怀鹤问:“怕什么?”
归雪间艰难地偏过头,确信以这个人敏锐的观察力和过目不忘的记忆,绝对知道方才那是什么。
于怀鹤道:“你的法术来历不明,但都是以灵力施展。别人就算怀疑,一是没有证据,二来你是紫微书院乃至整个修仙界的英雄,没有人敢真的质疑。”
说的好像也对。
“至于被我抱着,”于怀鹤看着归雪间,“你不是我的未婚夫么?抱一抱又没什么。”
归雪间竟被这人辩的哑口无言。但知道是知道,脸上的热度一直没有褪去。
于怀鹤捞起归雪间,在空中飞了片刻,停在一个湖泊边,将归雪间放在一块石头上坐着。
他淡淡地问:“现在还难过么?”
归雪间:“?”
他现在只有无尽的羞耻和尴尬。
于怀鹤点了下头,又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问:“你的前世是怎么回事?”
归雪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夸张的说,一瞬间,归雪间整个人寒毛全都竖起来了,和近在咫尺的人对视了一眼。
龙傲天是认真的。
于怀鹤神情冷淡,和平常没什么差别,仿若抛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不是自己。他半垂着眼眸,捧着归雪间的下巴,不让他躲避。
这才有了点审问的意思。
归雪间吓得话都不会说了,磕磕绊绊道:“什、什么前世?”
于怀鹤若有所思道:“不是前世,也可以是做梦。那你梦到了什么?曾经经历过哪些事?”
归雪间觉得眼前这人也太过可怕,飞快地眨着眼睛,像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或许是为了让归雪间放弃寻找借口,屈服交代,于怀鹤先开口了。
“归雪间,你害怕血,害怕很多东西。”
不能是他天生心理较为脆弱吗?
“从一开始,你就确信无疑,我能将你救出去。”
他只是很信任自己的未婚夫。
“魂魄离体醒来后,你对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毫不惊讶,像是曾经经历过。”
当时归雪间只顾着安慰于怀鹤,别的全忘了。
于怀鹤一条又一条的指出归雪间的罪证,很多很多,太多了,多到归雪间根本找不出理由反驳。
因为太过在意,太过关注,于怀鹤记得归雪间每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慢慢拼凑在了一起,推理出符合这些事的猜想,再不可能,也是正确的了。
归雪间慢慢地眨了下眼,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办法欺骗于怀鹤。
只是这个人愿意相信自己。
归雪间屈服了,也不准确,他只是,只是不想再对于怀鹤隐瞒任何一件事,打算将前世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于怀鹤。
所有的秘密即将袒露无疑。
昏黄的日光下,归雪间凝视着于怀鹤的脸,前世流离失所、随波逐流的日子里,他听过很多用于形容于怀鹤的言语,但都没有描述出这个人的万分之一。
前世的事,现在谈起来已经过去,就像一片花瓣坠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除了会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不会再引起任何波澜。
这是对归雪间而言。
归雪间谈到自己的死,第一魔尊的死,那是他第一次听说于怀鹤的名字,记起这人原来是自己的未婚夫,之后听到无数次。
谈及于怀鹤的龙傲天之名时,归雪间没忍住笑了。
最后一次,是在雪地里遇到的那几个少年人。
归雪间歪着脑袋,不太好意思:“那时候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婚约了。”
于怀鹤望着归雪间,他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有一瞬间,归雪间以为这个人也有难过到无法表述出言语的时刻。
重生之后都和于怀鹤在一起,好像没什么好说的,但于怀鹤没喊停,归雪间就继续回忆了。
婚契在自己掌心中消失时的茫然无措,见到于怀鹤时的不可思议。
归雪间认真地说:“从白家逃出来时,我原以为,自由地活着就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事了。”
“我没有得到过幸福,所以连想象都太过贫瘠。后来,和你在一起,喜欢上你,是我之前无法想象到的幸福时刻。”
无论身处怎样的境地,无论是怎样危机的时刻,只要于怀鹤在身边,归雪间就无所畏惧。
他的嗓子颤了颤:“于怀鹤,我好喜欢你。”
于怀鹤一怔。
下一瞬,他伸出手,将归雪间揽入怀中,抱的很紧,似乎忘记了克制,力道大到归雪间会觉得疼的地步。
归雪间浑身上下都卸去了力气和灵力,任由这个人将自己完全塞入怀中,像是要将自己融入骨血间。他没有任何抵抗。
于怀鹤的嗓音有一丝的沙哑,在归雪间的耳畔响起:“我喜欢你。”
指尖微微颤动,抚摸着归雪间的眉眼,好像在确定着什么,又好像是在害怕,那样复杂的情绪,明明不是自己的,归雪间的心脏也酸涩起来,他分辨不清了。
于怀鹤说:“你是死而复生,属于我的未婚夫。”
良久,又重复了一遍:“归雪间,我爱你。”
莫名的,归雪间有点想哭了。
为什么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痛苦不再痛,他也不在意了,还是会想流泪呢?
可能源于爱,喜欢,和对于怀鹤的在意。
两人抱的太近,剑柄抵在石头上,微微错开,归雪间的眼泪坠落至拔出少许的剑刃上。
泪水没有被无坚不摧的断红割断,而是顺着锋利的剑刃表面往下流淌,缓慢而温柔,直至隐没入剑鞘中,就像这把剑的主人一样,对待归雪间永远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过了一会儿,于怀鹤往后退了一些,慢慢吻掉了归雪间的眼泪,嘴唇自归雪间的睫毛上掠过。
这个人的性情再冷淡,体温再冰冷,嘴唇也是柔软的,用力也不会弄疼归雪间。
天色将暗,于怀鹤的嘴唇是潮湿的,泛着黯淡的光泽,他说:“你之前不是有很多想去的地方?现在要一起去吗?”
好像连于怀鹤也有迫不及待想要完成的事。
归雪间没有任何犹豫地握住了于怀鹤的手。
*
又是一年春。
这大半年来,归雪间和于怀鹤到处游山玩水,逛遍九洲,其中很多都是人迹罕至之地,仍听到很多与自己有关的消息。
峦锦城中与第一魔尊的一战,不仅被人从头看到尾,还是被几十个人同时看到。
战后,攻城的魔族不再在第一魔尊的操控下行动,就算渴求修士的血肉,也多了对死亡的畏惧,大多四散逃开,少数失去理智,但也不成气候,被紫微书院和赶来支援的正道众人拿下。
事了之后,全城大开庆功宴,几十个人,几十张嘴,将归雪间和于怀鹤的英姿重复了成百上千遍,而后,又被这些来自各门各派的正道之士传遍九洲。
归雪间和于怀鹤的名头已经响彻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对此归雪间很是苦恼。
准备回书院前,归雪间还在担心此事。
于怀鹤似乎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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