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之前从未赢过棋一样,因为那些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加上前几日他太肆意妄为,早有人看出端倪,但是碍于权势,无人敢提起。此时一个与裴金鞍对弈,输在他手中的棋手终于公开了自己的想法,看台上议论纷纷,猜测这無城少主玩弄权势,之前的棋局全靠作弊。
于怀鹤目光冷淡,甚至没有看这个手下败将一眼,他赢得轻而易举,所以表现得也很平常,好像连最年少的九洲大比冠军头衔也不会放在眼中。
商会的人正在往这里赶来,所有人的目光也聚集于此,以于怀鹤这样的年纪赢下九洲大比是开天辟地的头一次。
他起身离开棋盘,径直走向看台,没有说话,抬头看着归雪间。
参同大殿烟气浩渺,归雪间的身形若隐若现,他探出身,努力看向于怀鹤。
于怀鹤仰着头,发带向后垂去,握着腰间的佩剑。与很多剑客相比,于怀鹤的剑很简单,没有丝毫装饰,连剑鞘都没有纹饰,与他的剑术很不相衬。
于怀鹤淡淡道:“归雪间,我赢了。”
归雪间一怔,直至这一刻,似乎才能龙傲天这个十九岁的九洲大比冠军身上感受到属于他的少年意气来。
于怀鹤慢慢摩挲着剑柄,将剑抽离剑鞘,又缓缓松开,使其垂落在剑鞘中,他的动作很轻,温柔到了一种过分的程度,平常并不会这样握剑,否则又该怎么杀人呢?
少年心事剑相知。
很莫名的,归雪间觉得,此刻的于怀鹤想要握住的不是剑,而是自己。
在这样少年意气的时刻,他想要的是自己的陪伴。
归雪间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没想太多,看台很高,他有点晕,没往下看,起身跳了下去。
雪白的衣袂自云雾间坠落。
然后,落在于怀鹤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龙傲天的意气风发不是因为赢,而是因为赢给雪间看!
很土很俗就喜欢这种啦(。
“少年心事剑相知。”
——高启〔明代〕《送何记室游湖州》
第81章 流觞曲水
归雪间不用担心会不会被接住,落在于怀鹤怀里的一瞬,他睁开了眼。
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于怀鹤抬起的下颌,以及微微扬起的眉眼。
是很少有的,有些春风得意的神情。
或许是才从高处坠落的缘故,心跳的骤然加快让呼吸也不平稳了,但也许是因为在于怀鹤怀里的缘故,归雪间很轻的喘息着:“你很厉害。”
“我一直都知道。”
这不是前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与天道之子有关的消息,而是归雪间在于怀鹤身边,发现一个从未有人知晓的秘密。然后,于怀鹤重拾幻兽棋,来到九州大会,赢下比试,成为最年轻的冠军。
好像是因为自己才有的改变。
于怀鹤抱得很紧,不会让怀里的人跌落,但归雪间还是很习惯勾住这人的脖颈,他听到于怀鹤“嗯”了一声,又想靠得很近了。
……不对。
片刻的怔愣后,归雪间回过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自看台处传来的嚣杂人声更大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样不好。
归雪间收回手,推了推于怀鹤的肩膀。
于怀鹤低下头,挑了下眉,好像不是很愿意,但归雪间的意愿似乎很强烈,还是松开了手。
归雪间从于怀鹤的怀里跳了出来,他的脸很热,平复了一小会儿的呼吸,想把自己藏在云雾中,随风飘散算了。
但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炉香是特制的,烧出来的烟宛如云雾,甚至有一层薄薄的水汽,不会呛人。
按照惯例,比试结束后,炉香不会熄灭,而是燃烧殆尽,买票前来的看客可以观赏棋子展示所有形态。
云雾中出现几个人影,向归雪间和于怀鹤走来。
细想之下,从看台跳入殿内的事很是离谱,如果大家以后都跳,岂不是乱了套。
归雪间有点慌,这几个人不会是要来抓自己的吧,他往于怀鹤身边躲了躲,又被握住了手腕。
几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对归雪间违反规定之事视若无睹,反而笑着拱手道:“恭喜道友赢下此次大比。流觞曲水宴已经设下,两位道友可否一同前往?”
九洲大比结束后,三大商会会设下宴会,招待前来参赛的诸位修士,同时发放比试的奖品。
归雪间想了想,或许这是对冠军的优待也说不定。
于怀鹤点了下头。
两人跟着为首之人离开参同大殿,又坐上更为奢侈的山骢车,前往商会府邸。
那位商会负责人笑如春风拂面:“于道友一鸣惊人,棋艺高超,两位小友情谊深重,看客们都说此次观棋时间虽短,票价却很值!下次还要来看。”
归雪间:“……”
自己这一跳,似乎过于冲动,也造成了意料之外的后果。
他侥幸地想,书院远在千里之外,司徒先生又忙于俗务,应该不会听说这件事吧?
但……也没有后悔。
因为于怀鹤真的很希望自己能来到他的身边。
照理来说,所有参赛棋手都会赴宴,但裴金鞍没来,估计也没脸来。至于其他人,见作弊之人不在,兴致很高,随意宴饮了几杯后就拉着于怀鹤要下棋了。
这也很正常。如若不是真的痴迷,这些修士又怎会在幻兽棋上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就连于怀鹤也很是沉迷了一阵,曾经中断修行,没日没夜的下棋。
天慧老人仗着年纪最大,排在了第一个,摩拳擦掌要与于怀鹤再对弈一局,其余的棋手全在看着。
观棋不语,但这是玩乐,所以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要指点两人下棋。
归雪间倒没觉得吵闹,颇有兴致地看于怀鹤下棋。
两局过后,归雪间就有点累了,他软绵绵地靠在于怀鹤的肩膀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于怀鹤瞥了归雪间一眼,眼前这局也即将结束,他落下棋子:“我该走了。”
排在后面的人急了:“你这小友怎么不懂规矩,从前得了魁首的人,都是要陪我们下个痛快的!”
于怀鹤不为所动。
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摇了下铃,商会的人抬来软榻,供归雪间休息。
而归雪间打了个哈欠,在于怀鹤的耳边说:“你下吧,我先睡了。”
他知道于怀鹤不是抵触下棋。
有归雪间陪着,于怀鹤便继续下了。
春日的风不冷,吹在身上很舒服,归雪间躺在软榻上,枕着于怀鹤的腿,身上盖着千金裘化成的披风,就这么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周围的棋手东倒西歪,有的睡了,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观棋。
而于怀鹤还在和人对弈。
归雪间仰着脸,看着于怀鹤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好奇地问:“你下了几局了?”
于怀鹤道:“十一局。这是最后一局。”
归雪间:“。”
这些人也太痴迷下棋了。
又问:“你累不累?”
“不累。”于怀鹤的手搭在归雪间散乱的长发间,随意道,“不过之后的几个月都不想下了。”
这人也有烦了的时候。
可能是这些棋手太过热情,十几个人纠缠着他一个,自己在睡,所以实在走不开,只能一直下棋。
归雪间忍了忍,没忍住,笑声从喉咙间溢了出来,实在有点明显,只好把脸埋在于怀鹤的小腹,企图压下去。
下一瞬,归雪间感觉到于怀鹤压着自己头发的力道忽然变重了。
是报复吗?
也不对。于怀鹤很快就收回了手,又单手捞起归雪间,千金裘随之滑落,归雪间在清晨的风里瑟缩了一下。
于怀鹤偏过头,他的眼眸漆黑,似乎很平淡地看了归雪间一眼,拾起千金裘,披在归雪间身上,又系好衣带,
然后,他抬起手,拂去归雪间压在脸颊上的碎发,压在耳后。
于怀鹤的指尖有点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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