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局外人,他是保护于怀鹤的人。
游疏狂抬手,挥剑,玄色衣衫遮掩住了他的动作,剑气自剑刃而发。
归雪间从未见过那样磅礴的剑气。
刹那间,于怀鹤身后的柱子被削成两半,上面的那一半缓缓往下偏移。
“轰隆”一声,半块石柱倒塌在地,碎掉的粉末四溅开来。
无论是剑,还是被剑气操控,砸向于怀鹤的石柱,都未能伤他分毫。
归雪间不懂剑,但他见过太多次于怀鹤练剑,也能看出于怀鹤和游疏狂两人剑法之间的差别。
游疏狂的剑法大开大合,完全不顾惜灵力,破坏力惊人,这或许与他久居上位,修为很早就领先他人有关。
不能说是一种浪费,一般人面对这种灵力的威压,身体的反应都会慢上几分,落败只在转瞬间。
于怀鹤的剑不是这样的。
他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入微,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步,练剑时却很少灌注灵力。
于怀鹤为人冷淡,独自一人在外闯荡,他不想依靠外人,所以奇门遁甲,丹药阵法无一不通,是真正的全才,后来和归雪间一起离开白家后,动用武器便更为谨慎。
他要杀人,也要保护归雪间,必然不能以这样一种破坏周围除自己以外所有人或物的方式出剑。
于怀鹤短暂地停歇了一瞬。
游疏狂道:“二十岁就有这样的修为,不愧是我的儿子。”
好像于怀鹤的天赋全都来源于自己。
游疏狂的嗓音没有丝毫感情,却说出这样的话,令归雪间更为作呕。
他真的、真的很讨厌这个人。
但……归雪间又意识到一件事。
游疏狂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狂妄自信,他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动摇于怀鹤。
于怀鹤不为所动。
他提起剑,灵力自断红上蔓延开来,不是光芒或威压,而是雾气。
这招叫做云烟渺漠,剑气化作云烟,剑刃可在其中随意穿梭,出剑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无法预判会从什么地方而来。
强攻之下,游疏狂避之不及,身上多了几道伤痕,但没有触及到要害。
他甚至有空评价:“于怀鹤,这是你从哪里学来的剑招?的确有仙人风范。”
于怀鹤没有说话。
话是这么说的,游疏狂随即握紧神光,周身的灵力暴涨。
风越发大了,几乎要将停留在空中的归雪间掀翻了,他用翅膀挡住了狂风。
境界之间的差距很难弥补,游疏狂本就天赋异禀,即使受到阵法禁锢,依旧是难以战胜的强敌。
琴弦弹拨得更快了,很急,像是夏日倾盆大雨砸在水面上的声响。
琵琶的防护是有限的,不可能挡下游疏狂全力一剑。
剑气之下,一切似乎都将毁灭。
于怀鹤的腰腹被割破,鲜血顺着那处的布料蔓延开来。
受伤的于怀鹤没有一刻的停顿,他身着白衣,半边衣裳都被血染红了,仍一往无前。
……很痛吧。
归雪间死死绷着琴弦,指腹被勒成青白。又太过用力,琴弦割破了皮肤,陷入血肉间。
是鲜血弹拨成的音调。
归雪间咬住了唇,他没有弹错,也不能弹错。
于怀鹤的身影跃至游疏狂的上方,将灵力灌注入手中的断红,直直下坠。
游疏狂举剑。
世上最锋利的剑刃,压缩到极致的灵力相击,一瞬间迸发出的力量,刺到归雪间睁不开眼。
铮铮琵琶,不绝于耳。
游疏狂被迫倒退几步,大笑道:“好!”
就是现在。
归雪间手中的琵顷刻间变为雀水。
人都有惯性思维,游疏狂也不例外。
归雪间确定游疏狂不了解自己的能力,紫犀应当猜到了,但他并不信任一个修士,一人一魔既相互合作,又相互戒备,没把这样的秘密告诉游疏狂。
归雪间一直在等待时机。
他没有扇动双翼,那样会有声音,会改变风的流动,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引起游疏狂的警觉。
接连使用鬼面琵琶和雀水,对身体的负担极大,他之前也难以做到。
因为归雪间的灵府中虽然有足以渡劫的灵力,他却不能全部动用。
那些无法操控的灵力是空中的阴云,不受掌控,每吸收一件魔器或魔族的能力,相应的灵力会转化成雪,飘落在灵府中。
从魔界归来后,归雪间灵府中的雪已经堆了半人高了,所以才能做到这样自如的转换。
但是当灵力通过经脉,凝聚出雀水时,他还是感受到了轻微的疼痛,且在急速加剧。
归雪间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慌张。
他的身体仿若雀水的一部分,绷得和弦一样紧,蓄势待发。
归雪间瞄准了游疏狂的心脏,他从未将这把弓拉到这么开过。
这一箭!这一箭!
破空声骤然响起。
归雪间和于怀鹤无需用言语沟通,两人心有灵犀,于怀鹤使出云鹤游雪。
箭和剑,游疏狂总要承受一个。
或者全部。
殁箭插入游疏狂的后背,断红刺入游疏狂的身体,于怀鹤竭尽全力,灵力骤起,将游疏狂的五脏六腑全都搅得碎裂开来。
游疏狂往后退了百余步,撞碎身后的石柱,一时脱力,重重摔倒在地。
半仙终究不是神仙,这样的伤势,如果能及时吞服大量丹药修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但现在的游疏狂已经不能动弹了。
于怀鹤没有收剑,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走过的路上留下一道很淡的血痕。
雀水消散,归雪间浑身脱力,他没让于怀鹤抱自己,借着双翼降落在地面。
游疏狂紧皱着眉,似乎很疑惑不解,又在于怀鹤站在自己面前时释然。
他咳嗽了几声,吐出暗沉的血块:“没想到最后会死在我自己的孩子手中。”
于怀鹤低着头,眼神冰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血缘上的父亲。
归雪间握住了于怀鹤没有拿剑的左手。
成王败寇,游疏狂是输了,但以他的性情,不会在最后一刻露怯求饶。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赢了。”游疏狂在身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扔出一块流光溢彩的令牌,“你有我的信物,我的血脉,于怀鹤,庸城是你的了。”
游疏狂似乎要将这场报复渲染成权力的交接——父与子之间偶尔是会有这样惨烈的冲突,但游疏狂和于怀鹤之间不是。
归雪间一怔。
果然,除了血缘上的联系,游疏狂和于怀鹤的差别太大,他根本无法理解于怀鹤。
于怀鹤没动那枚令牌,这东西可以使他一跃成为修仙界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却对此毫无兴趣。
他看了游疏狂一小会儿,居高临下道:“我和庸城毫无关联,杀你只是为我的母亲于行竹报仇。”
游疏狂的气息又微弱了些,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尽量使自己说出来的话平缓而认真,像是在为于怀鹤考虑:“对不起,我不该杀了你的母亲。但庸城是你应得的,你能成仙,也可以让庸城成为第一仙城。”
于怀鹤将断红插入游疏狂脸侧的地面,削断了这人的大半头发:“你是觉得,我接受后,承认你设定的身份。你将成为庸城的缔造者,所有人都不会忘掉你吗。”
他很随意地戳穿了游疏狂的所思所想。
游疏狂是输了,付出了自己的性命,但他不想满盘皆输。
至少要留下什么,至少要赢得什么。
游疏狂撑着手肘,想要做起来,苍白的脸色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红。
于怀鹤道:“你不过是一个年轻人的手下败将,一个碌碌无为的人,一个惨败的阴谋家,终其一生,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归雪间偏头看向于怀鹤,反应过来。
于怀鹤只是……只是想折磨这个人,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你与魔族勾结的事会大白于天下,庸城人会以曾经的城主为耻,不会再提起你,修仙界为了防止别人效仿,也会三缄其口。再过一段时间,游疏狂这个名字会被所有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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