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知道自己的亲人可能是这样一个人,以于怀鹤的性格而言也很难高兴。
归雪间微微皱眉,想让于怀鹤暂时忘掉这件事,不要不高兴了。
但他没有安慰过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做。实际上,归雪间和别人相处的经历很少,在他的回忆里,人生的前十七年总是独自一人,只见过母亲几面,中间数不清的年岁更加孤独,没有人能看到他,听到他的话,而他什么也做不多。
直到现在,归雪间接触过最多的人是于怀鹤。
与之前的人生相比,有太多记忆,太多话语,太多触碰了。
归雪间托着腮,他的睫毛颤了颤,想起了于怀鹤的拥抱。
那不是一种刻意的安慰,但从第一次见面,归雪间从楼上跌下,总是能在于怀鹤的怀抱里得到安全,完全放下心,不用再担心任何事,因为于怀鹤会将所有危险和风雪都隔绝在外。
或许……自己的怀抱没有那么有力,但也可以抚慰另一个人,令这个人不要难过。
归雪间这么想着,直起身,朝于怀鹤走去。
他停下来,慢慢贴近于怀鹤。
于怀鹤是一个非常敏锐的剑修,几乎没有人能从背后这样靠近他。
除了归雪间。
归雪间的身体轻盈纤瘦,轻轻地覆在于怀鹤的后背,他的手臂展开,圈住了于怀鹤的肩膀。就像一朵绽放的花,一片一片展开柔软的花瓣,包裹住锋利的剑刃。
他并不害怕被伤害。
归雪间垂下头,脸贴着于怀鹤的后背,嗓音很轻:“你不要难过。”
于怀鹤一怔,任由归雪间抱着,没有说话。
周围很安静,只有归雪间的声音响起。
于怀鹤不怕冷,一年四季都穿得单薄,归雪间的脸贴在了他的后颈,很温暖。
归雪间想了想,继续说:“他是他,你是你。无论他是怎样的人,和你又没有关系。”
好一会儿,于怀鹤转过身,他将归雪间捞入自己怀里,两人脸贴着脸,目光沉沉,和之前不太一样。
这人被自己安慰好了吗?归雪间很怀疑。
于怀鹤“嗯”了一声,他说:“我只是……”
又顿了顿:“在想母亲的事。”
归雪间感觉拥抱起了作用,所以在于怀鹤的怀里,也尽力抱着这人,闻言眼睛睁大了些。
于怀鹤解释:“我小的时候,她曾对我说,不要追究父亲是谁。”
归雪间说:“她可能知道对方不是好人,不想你伤心。”
于怀鹤低下头,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归雪间的身影,他说:“我只是没想到她会离开得那么突然。”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归雪间心脏处传来一阵很闷的痛感。
纵观于怀鹤的一生,这人得到无数赞誉,是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其实拥有的很少,母亲和师祖都已离开人世,只留下空无一人的归元门,他自己和他的剑。
于怀鹤说:“你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对归雪间几乎没有要求,总是保护,总是赠与,这好像是他唯一的私心。
很简单也很困难,简单到无需任何付出,很容易完成,困难在要在十七岁时就承诺永远。
归雪间的呼吸一滞,可能是没想到于怀鹤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在春光中,归雪间的睫毛纤毫毕现,他抬着眼眸,凝视着于怀鹤,是非常美丽,非常天真的神态。
他对于怀鹤承诺:“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又问:“于怀鹤,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嗯。”
*
拿到棋盘后,两人对白头道人道谢,离开商会府邸。
回到客栈,归雪间算了算,出门一趟,收入颇丰。
于怀鹤有三大商会的奖励,而自己一直压于怀鹤,赢来的灵石很多,现在也很富有了。
但一想到书院,又有点头疼。
入学测试是在四月,但书院里别的学生上学没那么晚,二月已过,开学的日子已经到了。
而归雪间和于怀鹤还在星斗城,没有回程。
庸城离这里有千里之遥,轻易去不得,于怀鹤又不寻亲,加上母亲的嘱托,没有理会的打算。
归雪间归心似箭,主要是怕书院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找他们麻烦,不好叫司徒先生抓住他们的把柄,到时候就有了借口。
然而上路之后,归雪间却察觉到不对。
即使他没有看过地图,也知道回程不是这个方向,但也不是很担心,于怀鹤又不可能把他拐走卖掉。
而且路程很赶,一连两晚都歇在车上,归雪间猜测可能是有更近的路。
又一天,他昏昏沉沉地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的位置。
——没人。
于怀鹤一贯会坐在那里,防止他从软榻上掉下来,车上的床毕竟很狭窄。
归雪间撑着手肘坐起来,看了一圈,四周的窗帘被封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只有车内点缀着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亮。
于怀鹤也不在,而车是停着的。
人呢?
归雪间还没来得及细想,帘子被人从外掀开,于怀鹤站在外面,只露出半边身体,好像是叫他出去的意思。
他踩着鞋子,慢吞吞地朝于怀鹤走去。
不知为何,外面的太阳很大,很刺眼,归雪间闭了会眼,才又睁开。
猝不及防间,归雪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视线所及范围内是无边无际,浩渺无垠的蓝。
在过去生活的地方,蓝不会这么多,多到能够铺满归雪间的眼睛,像是天空的倒影。但这不是天空,水面有粼粼波光,颜色更深也更纯粹。
这是大海。
被困在院子里的时候,归雪间曾无数次幻想过大海的样子,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大海离白家很远,遥不可及,也无拘无束。
于怀鹤下棋的时候,曾经抽中过大海作为疆域,归雪间坐在看台上,感受烟雾凝聚成的波浪席卷而来时,以为那就算是大海了。
但想象永远不能等同于真实。
此时此刻,归雪间站在海面上,迎面吹来的海风略有些咸涩,不像山风那样柔和,很冷冽。
归雪间有一瞬的怔愣,他反应了一小会,睫毛慢慢抬起,瞪圆了眼睛,像是难以置信。
于怀鹤半抱着归雪间,左臂圈着他的腰,很怕他不小心被风吹得掉下去。
又压下归雪间散乱的长发,捋在脸的一侧,叫他的名字:“归雪间。”
“十八岁生辰快乐。”
第83章 海底游
今日是二月十七。
归雪间偏过头,皮肤被海风吹得有点苍白,他的嗓音很轻,像是要被扯散了:“你……你知道啊。”
像是很不可思议。
其实归雪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他从小到大一直被困着,没有人给他过过生辰,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于怀鹤看着他:“婚契上有。”
原来如此。
归雪间有点心虚。
他是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婚约对象,但白家没有真放他离开成婚的意思,他也就忘了这事。等重生回来后,他拿起婚契,还没来得及看,婚契就在他手中灰飞烟灭了。
所以归雪间不知道于怀鹤的生辰,连自己的也不知道。
而于怀鹤似乎仔仔细细地看过婚契。
想到这里,归雪间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但于怀鹤没有追究,他拉着归雪间坐了下来。
两人吹了一会儿海风,归雪间不觉得无聊,他可以一直这样看下去,但或许还要赶路,不知道能待多久。
于怀鹤问:“要下去吗?”
归雪间:“?”
下去是什么意思?去海面玩水吗?可他不会游水。
还是点了下头。
山骢得到指令,往下奔跑。
离海面越近,山骢的步子越慢,甚至是抗拒。它是山中灵兽,跨过一个小溪浅滩还行,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难免会害怕。
于怀鹤拿出一个盒子,中间掏空出一个半圆,以灵力灌注,很快产生一个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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