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柳垂今颇为冷酷无情地说不会帮忙,但目前的状况是从所未见的棘手,又事关人命,柳垂今也顾不上条条框框的规定了。书院最大的规定是人命为先。
于怀鹤瞥了柳垂今一眼,眼眸漆黑,却隐约能看得出冷淡与不信任。
柳垂今大感冤枉:“不用这么看我吧,你们要是出了问题,我回书院也没办法交代的。”
这的确是个折中的好办法,何况西边的山是此事的起源之地,也不一定安全,村子里已经走过一圈,没有任何异常。
于怀鹤在大娘家找了间空房间,将之前在俗世城镇中没用完的银子交给对方,又简单布置了几个阵法,将几个无需灵力引发的符箓给了归雪间。
这一番布置下来,作为舍友的几人已经司空见惯,柳垂今却从未见识过。
他幽幽道:“于师弟,你也太不把我的元婴修为放在眼中了吧?”
归雪间手中握着符箓,仰头看着于怀鹤,想了想后说:“那你快点回来。”
于怀鹤松开归雪间的手腕,深深看了他一眼:“嗯。记得玉佩。”
作者有话说:
龙傲天:还是不能放心
第32章 一双眼睛
这间屋子大概是没人长住,里面只摆了一张破破烂烂的床,连被褥都是大娘才铺上的,洗的泛白,但很干净。
归雪间坐在靠窗的床沿边,偏头看着窗外。
柳垂今看了一圈,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好靠在墙上。
两人实在不熟,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柳垂今忍不住问:“你和于怀鹤真的是师兄弟?”
归雪间点头。
柳垂今又问:“那你怎么一点修为都没有?”
归雪间随口回答:“身体不好。”
柳垂今感叹:“那你也是可怜。”
归雪间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比起较为不幸的前世,现在可以算作非常幸运的今生了。
虽然还有很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但至少他还活着。
柳垂今待得实在是无聊,找了个理由:“我去外面,你有事叫我。”
归雪间说:“柳师兄,记得关门,外面有风。”
柳垂今奇道:“这个天气,你还怕风吹?”
归雪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我还需要用灵药调养身体的吗?”
不是这个季节他还怕冷,而是如果窥伺是从门外传来,归雪间很难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方向。
柳垂今哑口无言,大概是没料到归雪间没有修为,竟然很伶牙俐齿,而且记性也很好:“行。怕了你们师兄弟两个了。”
他刚要出门,就听归雪间说:“柳师兄,你别再靠着墙了。”
柳垂今:“这你也要管?”
归雪间道:“这墙掉灰,你再靠着,衣裳恐怕要染成别的颜色。”
柳垂今大惊失色:“我这可是出自南凌海的碧波绸,很贵的。”
归雪间不是故意不提醒他,只是在柳垂今起身前,他又看不到。
“啪嗒”一声,门被合上,房间里只剩归雪间一个人了。
窗户是木质的,不会掉灰,归雪间在窗框上支起手肘,单手托着脸,放空大脑,像是在走神。
他也确实在走神。
午后,天气好转,太阳将早晨下的雨水都蒸干了。
夏天的田野应该是整齐的绿,长满今年的庄稼,但大概是村子中太多人患上失魂之症,没有患病的也必须照顾家人,没有照顾庄稼的余力,村庄周围的田地长满了杂草,甚至村中连牲畜都很少见。
在差不多半个时辰里,归雪间感觉到的注视有四次,他认为都是来自窗外。当他的胳膊麻了,会皱着眉收回手,在床头靠一会儿,那种窥伺感会变得更加强烈。
归雪间将其理解为对于想要看到又看不清的东西,人会睁大眼睛看的更用力。
这个房间有什么特殊吗?是某一个阵法起了作用,亦或是这个房间不能满足窥伺的条件?
归雪间暂时还没想清楚,毕竟他只能被动地从对方的举动中猜测,不能暴露自己已经有所发觉的事实。
他歇好了,重新返回窗户边,这一次,窗外的风景有所不同。
一个白色的物体在河面时起时伏,沿着河道漂流,归雪间有些疑惑,他努力集中视线分辨那个东西。
——是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归雪间立刻跳下床,打开门,在院子里喊道:“柳师兄!柳师兄!”
院子空空荡荡,毫无回应。
……柳垂今果然靠不住。
来不及等他了,归雪间找到后院的门,要先去河边把孩子捞上来。
围绕着村庄的河流不深,半人高,但对一个孩童而言很致命。
幸好河水流得不快,归雪间到的时候,那孩子还没漂远。
归雪间下水捞人。
河水表面被日光晒热了,但太阳出来没多久,也只是初夏,真正进入河水中,感觉还是很冰。
归雪间深吸一口气,入水时身体还是颤了颤。
没有修为,救起人来都有点麻烦。
在水中行走,比在陆地上费力得多,归雪间拨开水,一把抓住幼小的孩童,将她往自己身边拽。
孩童的身体被拽的一歪,一张脸浮出水面,面容稚嫩,却是和失魂之人相同的面无表情。
还有半边脸隐藏在河水下,看起来有些微妙的渗人。
归雪间才发现,这孩子似乎不是溺水,是在游水,只是姿势比较独特,看起来像是脑袋向下,一头栽了进去。
即使如此,归雪间也不能留她在水里,太危险了。
然而这孩子并不理解归雪间的好意,她面无表情地挣扎,四肢挥舞,竭力要从归雪间的手中逃脱。
归雪间叹了口气,看来他的运气不佳,这孩子是脾气较为暴躁的那类失魂症患者,在水里还特别有劲。
他没接触过小孩子,总觉得这孩子力气大的出奇……不然就只能是他的力气小的可怜了。
终于,在怀中之人一番手脚并用的挣扎下,归雪间闷哼一声,脚下一滑,也栽了进去。
他整个人,整个身体,整张脸,全都埋入了水中,从水面上来看,只有一点漂浮的白衣。
归雪间呛了两口水,但他知道这水不深,即使不会游水,也没有很慌张,努力屏气凝神,想要站稳。
河水晃荡,明暗交界处,归雪间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是他切实的,第一次亲眼看到一直窥伺着自己的是个什么东西。
仅仅是看一眼,似乎就能就能嗅到满溢的血腥味,能将这条河流染成血河。
一瞬间,归雪间似乎回到了前世。
他听到第一魔尊屠戮时的惨烈哀嚎声,能想象出鲜血自血肉之躯中喷涌而出的画面,鲜血将地面染红,一个人接一个人的死去,血液层层叠叠地覆盖在地面,干涸后的颜色浓烈到近乎于黑,就像这双眼睛。
而现在,这样的一双眼睛就突兀地出现在了河水中,准确来说,并不是出现,只是此时此刻才被归雪间看到,它在河水中游荡,时隐时现。
归雪间毛骨悚然,浑身一僵。
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发现这双眼睛,也不能发现。
人的本能反应是不能被压制的。或许有些人可以,比如于怀鹤,经过长期修炼,无数次挥剑,无论何种境地,都不会松开握住剑的手。
归雪间不行,所以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将此时此刻的反应变得合理。
正好他还夹着那个孩子,那孩子也还在挣扎,归雪间装作又被她踢痛了。
最后,归雪间踩住沙石,即将离开水下时,那双眼睛近在咫尺,几乎填满了归雪间的视野。
一片尸山血海。
归雪间没有眨眼。
过了一会儿,归雪间气喘吁吁地将孩子从水中拽了出来,人家却不领情,见手脚并用都派不上用场,便狠狠在他胳膊上啄了几下。
归雪间庆幸这孩子不像村长家的那个咬人,她又不是鸟,啄人不疼,强撑着力气往前又走了一截路,才停下脚步,脱力一般地坐在地上,还不忘拽着那小孩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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