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他做了个深呼吸:“行了,我们走吧,早点查完早点结束。”
前往四楼尽头的路上,薛琅的脸色都不太好,或许是为了缓解情绪,他随口问道:“对了,你现实里是做什么的?”
池殊:“你猜猜。”
薛琅侧头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
“会撬锁,擅长骗人,喜好风险,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长得挺有欺骗性,我说——你该不会是个职业诈骗犯吧?”
池殊:……
不是,他就看上去这么不正经吗?
薛琅耸耸肩:“好吧,我开玩笑的,猜不出来,你直说吧。”
池殊叹口气:“演员。”
“演员?”
薛琅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快步走到池殊身前,对着他这张脸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
池殊笑道:“怎么,我不像?”
“不是。”薛琅颓然道,“就是因为太像了,才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可能。而且我觉得,演员这个身份……”
不适合你。
他还以为池殊这样的人,会有个听上去就很神秘且高大上的职业。
“算了,没什么。我不太看电视,娱乐圈也不了解,如果还能回到现实世界的话……”他少见地露出一个笑容,“肯定多多支持你,说不定还能混个你粉丝后援会的管理当当。”
虽然他们都清楚,进入异渊游戏后,就连能否活下来都是问题,更不要说还能回去了。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的第二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池殊一边熟练地拿出金属丝开始撬锁,一边问道:“你呢?你是干什么的?”
薛琅挑眉:“那你也猜猜。”
“让我猜啊……”
池殊专注地注视着锁孔,低垂的睫毛在眼底洒下阴影:“你是个学生。而且,刚上大学不久。”
薛琅倏地睁大了眼:“你怎么猜到的?!”
伴着咔嚓一声脆响,门锁应声而开,池殊回过头去,冲他露出一个笑:“秘密。”
阴暗的房间内,最先扑面而来的,是油画独有的松节油的气味,灰尘在光束中飘荡,杂物凌乱地堆放在角落,被一块巨大的黑布牢牢盖住。
这里的许多家具都很老旧,有的已然破的不成样子,墙边摆着几只干涸的颜料罐,以及大片被撕毁的、或是揉成团的画作,就连画笔都被折断,静静躺在地上。
池殊来到桌子前,借着窗户透入的微弱的光,看清了木头上密密麻麻的刮痕。
像是小刀、笔尖、与指甲混合的痕迹,有的是杂乱无章的图形,有的是歪歪斜斜的字迹,它们深深印刻在暗红的桌面上,笔画畸形而扭曲。
池殊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勉强看清了一些。
【我什么也画不出来】
【画不出】
【好绝望好绝望,绝望绝望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能】
【没有一张是让我满意的】
【它在我肚子里踢我】
【痛,闻到颜料的味道就恶心】
【我画不出他】
【他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能一直一直看我,为什么这里还会有别的人别的人,为什么看别人别人为什】
【糟糕透了】
【呕吐】
【这里只要我们两个就够了】
【被剥夺了,我的画】
【很痛肚子很痛,我好害怕很痛难受,他安慰我不会有事,可真的好痛我好痛真的不会吗痛啊好痛】
【会好吗】
【血血血血血好多血啊好疼啊我好疼好疼啊血止不住血好疼啊好想死啊好疼疼疼】
【从来没有神,从没有】
……
他将抽屉都检查了一遍,发现了很多干裂的画笔与撕碎的纸,折断的美工刀上带着污浊的颜料。
在最底层,池殊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方格纸,纸面泛黄,应当是曾被水打湿过。
池殊抚平了它。
上面是一首小诗。
【我该如何描摹你?
我那犹如一千多盛开蔷薇的爱人
倘若将泪水注脚成两道诗行
倘若夏季永不逝去
倘若花儿绕满院亭永不凋谢
倘若时间被掰成两半
你我是否能在其间得以永恒?】
诗的字体很工整,纸页上布满斑驳的褐点,像是血干涸后了的样子。
这是首情诗,出自房间的主人爱丽尔,所寄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看来古堡的主人伯恩公爵和他的第一任妻子,感情还是很不错的。
那边的薛琅正蹲在地上,将揉成团的画纸一张张的展开,池殊走过去,在他的身边蹲了下来,看到这些被撕坏的纸上,无一不画的是同一个人。
一个男人。
纸页已残缺不堪,但胜在数量多,他们能借此大致拼凑出对方的模样。
蜡白的皮肤,深邃的五官,眼睛是无机质的灰蓝,时常戴着极高的礼帽,身穿漆黑的燕尾服,身量高瘦,气质缄默而阴冷。
残破的画面给人种阴森的感觉,画中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五官带着一道道裂纹,他面孔细微的褶皱都清晰可见,惨白的皮肤使他看上去犹如一具石像。
男人应该是伯恩公爵。
即使知道对方不会从纸里面跑出来,薛琅还是忍不住打乱了画纸。
他来到桌前,看完了那首小诗,喃喃道:“爱丽尔似乎……对公爵爱得很深。”
池殊嗯了一声:“而且善妒。不知道她在死后看到公爵又娶了六位妻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说着,忽然间想起了五楼的那个作画的女人,她是早应死去的爱丽尔,但不知公爵用了什么手段,使她以那种恐怖的姿态在古堡内“活着”。
……但第一次在画廊里碰见她时,她的身躯却是完整的。
池殊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
莫非自己当时所看到的并非她真正的模样,而是一个投影?爱丽尔作为女主人,必定不会让自己可怖的一面展现在客人的面前。
五楼里藏的那具骷髅,才是她真实的样子。
他继续和薛琅在房间里四处查看了一番,最后,他们走到角落的杂物堆前,掀开了黑布。
布料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一幅幅画作呈现在他们的眼前。像是被主人随意丢弃,凌乱地堆叠在角落,边边角角都有蛀虫啃噬的痕迹,不少画的木框也已折断,表面落满灰尘。
池殊从中拿了几幅,发现这些只是普通的风景或物品画,和他曾看到的那些血腥可怖的画作截然不同。
画能反应一个作者的内心世界。这里的大抵都是爱丽尔生前的作品,而在她死后,精神逐渐变得失常,笔下的画作也愈发狂乱与绝望。
突然,薛琅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弯腰翻了一会,花了不少力气,将一幅画作从那堆画的最下层抽出。
他将它放到池殊的面前,指了指画面:“这上面的人,和我在儿童房遇见的那只鬼长得很像。”
这幅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人物画。
画上是个莫约六七岁的男孩。
他站立在血红的花丛间,身旁高大的树木在他的顶上投下阴影,男孩的手中抱着一只皮球,稚嫩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睛仿佛穿透画面,盯着画外的人。
望着这幅画,薛琅的心头腾起一阵冷意:“但爱丽尔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不可能长这么大,除非……”
“除非那只鬼照着她母亲的画作把自己变成了这个模样。”池殊道,“它来过这里。”
他垂着眼,久久注视着画上男孩的脸庞:“或许……我找到对付它的办法了。”
薛琅一愣,看到青年脸上那平静的神色,终是按捺不住好奇:“什么办法?”
闻言,池殊的视线轻轻掠过他的面容,而后在空荡的房间内转了一圈,不急不缓道:“说出来的话,要是被听见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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