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照顾好自己,做决定之前,多想两三回。”
“好的,爸。”
对于这样的离别,顾砚修倒是并不敏感。
毕竟他和他父亲从小就聚少离多,他工作之后,一年更是见不到几回,虽然都住在港内,但是和分居两地也没什么区别。
“陆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又补充了一句。
“好。”
事情说完,顾诣也没再多留他,摆摆手,就自己打开光幕,去处理工作文件了。
顾砚修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回头。
“爸。”
“嗯?”
“祝姨胆子小,心思重,您对她可以宽容一些。”
顾诣露出了有点疑惑的表情,不知道顾砚修替祝欣柔说什么话。
“好,我知道了。”他没问,只是随口答应。
顾砚修也没有多说,转身出了书房。
祝欣柔和陆野已经不在餐厅了。绕过饲养两只美洲豹的旋转楼梯,顾砚修就听见了祝欣柔的声音。
“小野,你帮帮妈妈,好不好?我不想去美大陆,你……你爸爸就在那里,总要见面的。你帮帮妈妈,让我留在这里,我就住这儿,哪也不去。”
陆野背对着顾砚修,微微低头看着祝欣柔,顾砚修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但祝欣柔握着他的胳膊,摇晃着,推搡着,只顾着说自己的话。
“你看,要不是妈妈,你能有现在的身份?我给了你这么多,只是提一个小要求而已……”
顾砚修走上前。
他知道祝欣柔活在这个阶层里,每天都像惊弓之鸟。
她怕美大陆的人议论她,怕厉峯报复她,更怕顾诣抛弃她,让她从高高的山顶上跌落回普通人。
顾砚修一直知道,她讨厌,也可怜。
顾诣轻视她,权贵嘲笑她。一个愚蠢的下层人站在这里,对于那些人来说就像一只消遣观赏的动物,比荧惑和启明这两只珍贵的豹子还廉价。
这些人把她弄得更加讨厌而滑稽,她可憎,但可憎的不止她一个人,那些人何尝不是凶手呢。
但是唯独陆野不是。
祝欣柔生下他,他就成了祝欣柔唯一可以欺压发泄的工具。
陆野从不亏欠她,再多的生养之恩,他都已经百倍千倍地归还了。
顾砚修走上前,握住陆野被攥住的手腕,一把从祝欣柔的手里抽离。
“祝姨。”
他挡在陆野面前,没有任何温度地淡淡一笑。
“我们该回家了。”
第103章
陆野对祝欣柔的哭诉没有任何感觉。
他只是觉得很吵, 不太习惯。毕竟祝欣柔以前对他打骂吼叫的时候,声音没有哭声这么黏糊,所以他适应性还不错。
但是现在, 祝欣柔在哭, 抽泣着,软绵绵的, 像他小时候, 她找陆成风要新珠宝的时候一样。
陆野漠然听着,等着顾砚修和他父亲谈完话,出来接他。
祝欣柔又开始和他说以前的事。
说他小时候, 家里供他去赛场训练, 她为了他如何节衣缩食。
又说陆成风, 说他当初轻信自己的队友, 弄得他们母子颠沛流离, 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会把他留在陆成风身边。
甚至还说六年前, 自己为了把他接来港内,受了多少委屈白眼。
陆野微微偏开头,听得越来越无聊。
她怎么总有那么多话说?
他左耳进右耳出, 抱怨和恳求划过大脑皮层, 一秒钟都没有留在那里。
又哭又闹地在讲什么?
不知道。
一直到顾砚修忽然走到他面前。
他的身形修长俊逸,穿西装尤其好看。
他背对着他, 反手拉住陆野的手腕。明明面对着他的是他挺拔的后背, 但却好像整个世界和漫天星辰都向陆野张开了怀抱。
他听见顾砚修说,他们该回家了。
对,他该跟顾砚修回家了。
——
看到顾砚修,祝欣柔明显有些忌惮,后退了两步, 也不敢跟她拉扯。
“砚修……”她嗫嚅了一下。
顾砚修像是看不见她的胆怯,仍然笑得冰冷而温和。
“我们走了,祝姨再见。”
他拉着陆野往外走,没有任何阻力,陆野就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砚修!”
结果祝欣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两步跑上前,又要来拉扯顾砚修。
只是她的手还没碰到顾砚修的衣摆,陆野就抬起手,将她挡在了原地。
她也不退缩,像下定了决心,对顾砚修大声说。
“我哪里也不想去,砚修,只是把这座房子留给我就行了。你父亲不需要我照顾,那边的应酬,我……”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官员们的应酬可不像这些商场权贵。
他们朴素、低调,平和却严苛,让祝欣柔喘不上气。
祝欣柔去参加过几回,没有人吹捧她。她朴素的衣裙让她看起来更加普通,那些人说话她听不懂,但是眼睛里流露出的讥诮和轻视她却能看见。
她不想去,跟顾诣说了,但顾诣只是皱眉,问她阿尔伯特不在,谁能帮她打理这个庄园。
顾诣像是懒得应付她,就让她自己去想办法,想不到办法的话,那还是该去哪里就去哪里。
祝欣柔只能想到陆野,她给自己生的唯一的退路。
如果……如果顾砚修心软的话,也行。
她的眼神是闪躲的,顾砚修扫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自认从不是个心软的人,不知道祝欣柔为什么会期待在他的身上。
“祝姨。”他心平气和,拒绝的话却很直接。“父亲都安排好了,我也不方便插手。”
“可是你爸爸说……”
这回,一直没说话的陆野忽然开口了。
“你没听见他说话?”他偏头看向祝欣柔。“他管不了。”
祝欣柔从没见到陆野这个眼神。
很冷,像在看陌生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和警告都写在了眼睛里。
祝欣柔这才注意到,她的孩子已经很大了。
他的个子很高,眉宇很英俊,看她的时候,需要低下头,很冷漠地垂着眼睛。
他的确很像厉峯,不是以前做修理工的厉峯,而是电视上那个陌生又锋利的厉峯。
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不自觉地闭上了嘴,这回,是陆野拉着顾砚修走的。
走出几步,顾砚修停下,拉住陆野,还是回了头。
“祝姨。”
祝欣柔一愣,然后一脸惊喜,好像以为顾砚修是改了主意。
但是顾砚修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她说。
“没有人能帮到您,唯一能救您的,只有您自己。”
一个站在原地等着每一个路过的人拉他一把的人,只会被人群推搡着,踩到在人流里。
顾砚修说这句话,纯粹是因为不想作壁上观。
但是祝欣柔听见这话,却眼巴巴地看着他,说:“我知道的。你让阿姨住在港内,阿姨以后一定不会给你惹事。”
顾砚修沉默,最后垂眼,笑了笑。
“祝姨,一路顺风吧。”
——
到了车上,仍旧是陆野开车。
顾砚修坐在他旁边,看着窗外的风景往后退,他顿了顿,安慰陆野:“人有私心很正常,包括父母。”
“嗯?”
陆野偏头,像没明白他的意思。
顾砚修说:“我是说祝姨。……你别因为她难过。”
他很小的时候,也因为父母的冷漠伤过心。他曾经在一次宴会厅外看见布兰登的妈妈训他,因为他把金属的装饰往嘴里塞,划破口腔,流了好多血。
布兰登被训得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地说:“我错了妈,你别伤心了。”
然后他妈妈就抱住了他,一边搂着他一边无声地掉眼泪。
顾砚修站在不远处,很羡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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