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鸿剑尊白瞳淡淡朝他“瞥”了过来。
不光是聂更阑,余下的三人亦是讶异。虽然剑尊眼盲,但他们依旧能从强悍如斯的人的脸上捕捉到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疲态。
“无碍,多休息即可。”清鸿剑尊指尖微动,疲累得依旧未能缓过神。
聂更阑对此将信将疑。
面对任何事向来游刃有余的师尊面容头一次不再那么云淡风轻……
不过想来也是。
任谁忽然从一个生活了千百年的地方来到这陌生又令人恐惧的空间,都会慌张。
他和君杳然以及慕容证雪不知为何身处这片空间修为法力居然胜过师尊和流光真君一筹。
仿佛他们与那些恶童、船主和船员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聂更阑对此感到心惊。
这时,清鸿剑尊苍白的唇蠕动一阵,道:“黑瓷瓶,没能抢回来。”
方才在那船舱里,他已经耗光所有力气,若再负隅顽抗,恐会惹恼船主对瓷瓶做出不利之事。
他不敢冒这个险。
聂更阑一怔。
原来师尊是为了抢回瓷瓶才这般狼狈?
他眼眶一热,在师尊昏睡时湿润过无数次的眼眶重新蔓延出水雾。
继而低头狠狠环抱住师尊,力气死紧像是要把人嵌入骨血里。
空气中似乎安静了一瞬。
流光真君忽然清了清嗓子,“咳、咳!”
“二位,这里不止我们几个,还有别人。”
聂更阑稍稍放开师尊,重新握住他的手。
清鸿剑尊道:“关押在这个船舱里的都是什么人?”
聂更阑低声道:“应当是被选中的恶童,是和我们之前在山谷里遇到的那些年龄相仿的孩子。”
君杳然:“方才那些恶童出言不逊,和之前那些人一样辱骂我们,神态言语间完全把我们当成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慕容证雪点点头,接过君杳然的话:“所以聂更阑把那些恶童收拾了一顿,他们现在已经老实了。”
清鸿剑尊白瞳微动:“可有受伤?”
聂更阑:“没有。”
流光真君:“剑尊放心,他们虽然人多,不过还是和山谷里一样,聂道友,君道友和慕容道友应付得很从容。”
慕容证雪说着,把其中一个恶童叫了过来,“喂,小孩儿,你们把之前交代过的话再说一遍?”
那恶童发辫凌乱,应当是之前和聂更阑他们打过一架的缘故,浑身衣服本来就脏兮兮,滚过一遭船舱更是脏得没边。
“你们要我说什么!”脏孩儿恶狠狠瞪着面前这几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屈辱,恨不得立刻把自己洗涮一顿,活像是和这几人沾上边很不光彩似的。
慕容证雪走过来,手指点了点脏孩的额头,“你刚才不是很能耐吗,还说要捏爆我的头,现在怎么蔫了?”
聂更阑这一行人对此都心知肚明,这个世界中的人说要捏爆他们,便是说到做到。若不是他们当中有人能将其压制,恐怕也不会有命活着登上这艘船。
脏孩狠狠瞪了一眼慕容证雪。
后者扬起眉毛,道:“把你们那些八卦说一下,譬如为什么会称呼我们为虫子……”
脏孩呸了一声,满脸不屑打量这些大人,“你们从别的地方来,弱得就跟虫子没区别,一捏就爆,不就是一群虫子么?”
慕容证雪:“从别的地方来?”
“呵呵,除了这个世界之外其他的都算‘别的地方’,”脏孩声音充斥讥讽,“反正进来的人都弱得和臭虫没区别!”
君杳然冷声道:“别人弱,你们就能把人随意踩死捏死吗?”
脏孩噎了一下,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那当然!既然是弱者就该被捏爆,连保护自己的实力都没有,活着不就像一只臭虫吗,还不如死了算了。”
慕容证雪:“……”
君杳然:“……”
流光真君扭头尴尬地看向清鸿剑尊,“剑尊无须在意,他说的并不是你我二人——”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无论年龄大小,就该通通都绞杀,活着也是浪费灵石灵气!”脏孩目光恶狠狠落在清鸿剑尊和流光真君身上。
流光真君:“……”
慕容证雪气得要踹他,一想,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于是伸手弹了弹脏孩的脑门,“那你说,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君杳然也道:“我们从流月大陆而来,你们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脏孩不屑地嗤了一声,“流月大陆?”
什么垃圾地方。
慕容证雪又弹了弹他脑壳,“别用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看苍蝇一样的表情看我们,快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脏孩冷哼一声,双手环胸傲然睨着这群大人,“没有名字。”
“……”
“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船舱安静一瞬后,慕容证雪扶额开口,“没有名字?”
一个没有名字的地方,这些恶童何以觉得这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高人一等尊贵万分的?
脏孩讥讽道:“没有名字又如何,反正比你们厉害就行,若不是我们还小,不一定打不过你们!”
慕容证雪揉了揉眉心,回头对道:“剑尊,您都听到了吧?”
他实在不想和这群视人命为草芥的恶童说话了,再聊下去,也许他会疯掉也说不定。
慕容证雪把脏孩拎回那头的角落坐好,回到同伴身边。
“剑尊,真君,你们也听到了,这个地方着实诡异。”
“该不会是上古诸神祭魂大阵虚构出的一个世界?”
聂更阑再次听到上古诸神祭魂大阵,心中颇为疑惑,问:“这是什么阵法?”
君杳然道:“是了,你先飞进漩涡,不知道也正常。”
她于是把元千修对于上古诸神大阵的叙说说了一遍。
聂更阑瞳孔震了震,倏地望向清鸿剑尊,开口时声音也是沙哑的,“师尊,你……”
师尊是为了救他,所以才不顾一切飞入这漩涡?
他震惊之余,视线一一环视过剩下三人,君杳然、慕容证雪以及流光真君。
“你们?”
慕容证雪眉眼早已成熟疏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与君杳然在外历练时间久了,将世家大公子的矜贵气质磨平许多,比路边兜售东西的小贩还要随和,往那一蹲撩开衣袍,架势像是随时要叫卖的货郎似的,“我和杳然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就进来了。”
君杳然依旧和之前一样清雅淡丽,贵气浑然天成,一直都是公允肃正,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存在,听到慕容证雪所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流光真君:“本君也无须隐瞒,我是不由自主跟了进来,身体根本不受控制,等到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身处这片天地间,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吸引我而来。”
聂更阑沉默着握紧了师尊的手。
如此听来倒是更波谲云诡了。
在这发生的一切事情,说不定都与这祭魂大阵有关。
事到如今,他既想拿回黑瓷瓶,更想弄清楚这方空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船舱彻底变得沉寂。
那群孩童不屑和他们说话,而聂更阑等人则打算休养生息,迎接即将面对的未知而险阻的困境。
……
黑泽海此番风平浪静,大船行驶约莫三天三夜后,终于驶进了一方码头。
关押他们的船舱唰地打开,有几个船员进来朝他们呼喝道:“到了,出来吧!”
聂更阑搀扶起师尊,跟在一群人后面走上甲板,接着又慢慢随着人流沿着舷梯而下。
一到外面,海风肆虐,咸湿的气味扑鼻而来,冷风直往人身体灌。
此时依旧是如同初登大船那夜的月空,金黄月轮悬挂在遥远的海平线,光华和长长码头的灯光混合在一起,将四周映照得亮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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