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也像是那种会把事情做得很绝,免得夜长梦多的类型。”施远说。
“是吗?”白落枫说,“他还是挺容易纠结的。”
“醒醒,严格意义上来说,NPC和你男朋友不是一个人。”施远说,“是NPC在用你男朋友的壳子。”
白落枫不说话了。
主播们的手都很麻利,一上午就把老王头要的纸人都做好了。
他们都把纸人做好了,老王头也没从里面出来。张孟屹抻长脖子叫了他好几声,老头才晃晃悠悠地出来了。
他叼着烟走过来,满脸乌云密布,似乎刚刚在里面待得心情极其不佳。
众人紧张兮兮,围着桌子站成一团,做好的纸人都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
老王头把他们所有人的神色扫视一遍,叼着烟斗,瞧了一遍桌子上的纸人。
他把每一个纸人都拎起来,检查了一遍。
有些人就跟被班主任抽查作业的小学生似的,老王头一拿起自己扎的纸人,那人就浑身一哆嗦,紧张得浑身冒冷汗。
但好在有惊无险,老王头挨个看了一眼之后,就一挥手,让他们滚。
“我这儿没事了。”他说,“出去,往村子里走,找王嫂去,下午有另外要你们做的事情。”
白落枫一点手机,说:“到了中午饭的时间了,你吃什么?”
“问我干什么?”
“就问问啊,”白落枫坦然道,“我关心你嘛。”
“你关心我干什么。”
“不能关心你吗?”白落枫说,“我怕你饿嘛,心疼你。”
“……”
老王头突然不说话了。
白落枫见好就收,不再多说。他笑起来,朝肃郁挥挥手说了句拜拜,招呼着主播们离开了他家。
门关上了,主播们的闹闹哄哄被隔绝门外,家中重新归于寂静。
安静下来就是一瞬间的事。不知为何,老王头心中突然怅然,仿佛有一块石头闷闷地砸中了心脏,把它压在地底下喘不上来气。
这种感觉犹如天灾压头,他没有动。有那么一会儿,他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压得动弹不得。
烟斗在他手里悠悠地飘着烟气儿,老王头耳边忽然传来了声音。
是个男人。
【就不能想个办法把他赶出去吗?】
【送到孤儿院什么的……这家里又没人待见他。】
另一道苍老的沙哑女声疲惫着响起,似乎是个老太太。
她说:【不行的呀,他又不是监护人死了……这么多亲戚,他爸他妈也都活着呢,法律不允许的。】
男人气愤:【就不能想个办法吗?我真是一顿饭都不想给他吃了!妈的……什么也不会干,还吃咱们家这几个破子儿……三姐都已经不要他了,咱们还养他干什么!】
【又不会说话,又不会讨好人,笑也不会笑!】
【难怪三姐不想要他!我要是她,我也喜欢第二个生的胖娃娃!】
【谁会喜欢他这种小孽种……他怎么自己心里都没数的?】
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愁了:【少说两句吧。】
男人不肯,又说:【要不是法律不允许,我早把他掐死埋了!……不行,今晚我得再打他一顿。】
那声音咬牙切齿地,十分恨铁不成钢。
以至于接下来的话,便是从牙缝里一个个愤怒至极地挤出来的。
【他要有点眼力见,就赶紧跳楼去得了。】
【看不出来压根就没人要他吗。】
【谁都不会心疼他的。】
老王头嘴角抽搐了一下。
忽然,他听到了刚刚那名观光客的声音。
【肃郁。】他叫他,【肃郁?】
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老王头突然像是惊醒了一样,从压得他动弹不得的窒息感里活过来了。他猛地回头,他看到观光客的一头白毛变黑了,坐在一张白花花的床上,身上是他梦见过的蓝白条纹的衣服。
观光客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见老王头回过头来,观光客的表情才平和下来,松开了他,向他一笑。
【你好像做噩梦了。】他说,【要喝水吗?】
这儿根本没有水。
老王头心里很清楚,他愣愣地看着观光客。
观光客在等他回答,就那么笑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观光客好像被定格住了,就那么停留在这一幕里。
老王头看着他的笑容,恍恍惚惚间,突然莫名其妙感受到一阵毫无来由的巨大痛苦。
他突然很怀念,又很想哭,就如同这一幕他已经找了很久了,一直都没找到。
但他哭不出来了。
老王头张开嘴。
他其实是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的,可有一句根本没过脑子的话,就那么完全出于本能地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他说:“阿枫,你会不要我吗。”
病床上的观光客愣了愣,噗嗤失笑:“怎么会啊?真的做噩梦了吗?”
“真的不会吗。”
“不会。”
“那如果我摔碎碗了呢。”
“不会啊,一个碗而已。”观光客说,“我只会不要碗,你没被划到就行。”
老王头仿佛没听到:“那如果我闯祸了呢。”
“不会。”
“如果我打人了呢。”
“不会。”
“如果我残废了,变成了植物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观光客愣住了。
老王头望着他,紧咬住嘴唇。
“回答我。”他说,“求你了。”
“如果我……什么都不记得,变成一个残废,变成一个植物人,或者……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的话……你会不要我吗。”
这个假设沉重得太突然,观光客愣了很久。
片刻,他眼睛柔下来,忽的笑出了声,伸出贴着白色贴布指尖苍白的手,拉住了老王头的胳膊。
观光客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过来,引着他半蹲到自己面前。
观光客伸出手去擦他的脸,仿佛他流泪了似的。
“不哭了。”他说,“哭什么,我要你。你要是不记得我了,我记得就好了。你要是每天都得忘,我就每天给你讲一遍我是谁。”
“残废也没关系,反正我跟残废了也差不多,咱俩凑合一起瞎活吧。植物人也没关系,我就每天坐电梯去看你,照顾你……没准运气好,咱俩还能在一个楼层呢,再运气好点儿,说不定还能当舍友?”
观光客被自己逗笑了,又笑了两声。
“你变又能怎么变,你又不是美猴王,能变成什么样?”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你,也认得你。”
观光客说,“不哭了,你就是喜欢哭。”
“我不会不要你的,听话。”
观光客笑得眼睛眯了起来,脸颊和耳朵都变得通红一片。
他说:“我最爱你了,肃郁。”
“虽然我活不长……但是呢,短命鬼也是会爱人的。”
肃郁向他伸出手,向上伸出手,他想去摸观光客苍白的脸。就如同深渊里的鬼手努力伸长出来,想要去够顶端的光,上方的岸。
可手却从他脸上直直穿了过去。
肃郁瞳孔一缩,观光客的身影只一瞬便突然消失,如同被切断的录影。
他的手触摸空气,空气里漂浮着肮脏的粉尘。
眨眼间,面前空无一物。
屋子里一片安静。肃郁的手仍在半空中,滑稽又搞笑。
他缓缓收回发僵的手,咚地一声跪到地上。
身体突然无端发沉起来。肃郁那么呆呆跪了片刻,又直直往前倒了下去。
他伏在地上,手臂突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巨大的痛苦突然席卷而来,将他吞没。
嗡嗡耳鸣中,他听到车轮的声音。但那不是汽车的车轮声,那是病床被推往手术室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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