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肃郁对此一直保持沉默,可他不说白落枫也知道,就一直随他去了。
这种奇妙的和谐,一直持续了一年半的时间。白落枫不讨厌这样,即使没有戳破窗户纸,他也能感觉到肃郁爱他。
但天不遂人愿,医院里最爱出事与愿违的事情,白落枫也不是例外。
一切的转折点,在那年开春时来了。
白落枫没有告诉肃郁,但他的胃口越来越不好了,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医生看他的检查单时皱着的眉毛越来越深,他的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
本来他不用那么勤地输液的,但渐渐地,他的右手上总是会连着输液管,一刻都不能停。
没几天下来,他的药吃得比饭都多了。
是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婆开始以泪洗面,外公也在他的病床边不说话。
转月月初复查时,医生还特地把他们全家都叫了过来,让白落枫停在外面,单独和他的家属说了足足四十分钟。等出来后,他外公外婆和赶来的大姨小姨全都失魂落魄,眼睛通红。
白落枫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们看着他,欲言又止。
白落枫苦笑了声,说:“没关系,不说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告诉肃郁。我也可以不知道的,但是千万别告诉肃郁,他要高考了。”
白落枫非常庆幸。幸好肃郁高三了,马上就要高考。学校强制住宿,他没什么空来医院,也没什么空回家了。
他只有周末能来了,白落枫总是笑着等他来。等他走了,才拿出药一饮而尽。
后来白落枫开始咳血,咳得脸色越来越白。血溅在白床单上,让他咳得气喘吁吁,两眼发花。
肃郁来的时候,他就强忍住咳血,实在忍不住就去厕所,抱着洗手池咳得撕心裂肺,满地鲜血,再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回来。
那天抱着洗手池咳的时候,他小姨看不下去了,说:“跟他说吧,告诉他吧,这么拼命瞒着他干什么?”
白落枫抹着鼻血,声音嘶哑:“他要高考了。”
肃郁要高考了。
他得跑,他得跑出去。
白落枫不想当他的绊脚石,一直没有告诉他。
那天也是。
周六晚上,肃郁又来了。他一如既往地坐在白落枫的病床旁边,一边抱怨学校的高强度学习度和高考的压力,一边问他在医院里怎么样,怎么最近输液输得这么多,好像人也瘦了好多。
“病患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胖的。”
白落枫卡了一下。他咳血越来越严重了,话说到一半,一股血味儿和咳嗽感就涌了上来。
他忙掩住嘴,他又想咳血了。
那天是他大姨来。她看到白落枫这样,立刻懂了。
“对对对,哪儿有那么容易胖的,都是瘦的,吃药吃的。”她忙说,“小枫,是不是想去厕所了?”
“是吗。”肃郁说,“你怎么了?怎么每次我一来找你你就总上厕所?”
白落枫说不出话,一种更为强烈的灼烧感和血味儿反涌了上来。
他没回答,肃郁觉得有些不对,歪歪脑袋去看他的脸:“白落枫?”
事情来得很突然。
血突然全都涌到了喉咙里。鲜血如同是从气管里直接顶上来的,噗地一声,全都毫无预兆地猛地从白落枫嘴里喷了出来。
他赶紧捂住嘴,慌张得右手一起忙举起来,手背上插着的输液管都被拽了下去。
肃郁还在旁边,白落枫莫名恐惧至极。他拼命用手压着嘴巴,想把血咽回去。可他的咳嗽停不下来,血一直从指缝里涌出来。
他弓着身子,身体发痛,耳鸣嗡嗡,喉咙如烧火,鲜血滴滴答答。
他听到有人喊他。
但他听不清是谁。
他很难形容那种痛感,是很剧烈也闷闷的痛,仿佛胸腔里的东西被石头死死压住,动不了了,喘不上气,咳得感觉脖子都在渗血,根本呼吸不上来,只有血在一直往外流。
他不知道自己咳了多久,总之后来痛晕了,往前一倒,瘫倒在自己喷出来的鲜血上,失去了意识。
再有些意识时,他感到自己在被往前推,嘴上好像被带了个什么东西。有人在耳边喊他,白落枫眼前一片黑暗,声音却听得很清晰。
很多人都在喊他。
白落枫忽然想起,之前有个小护士告诉他,人死后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她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sorry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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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公共休息空间(六)
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白落枫喷出来的那一口鲜血变成了一道分水岭。
分水岭前, 是还算健康的他和把他当成避难所的肃郁。
十六七岁的小孩没有家,总是红着脸望他,看向他的眼睛一直很干净。
那些保持沉默和不能说的心思如同医院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自以为并不存在, 事实上却无处不在,连病弱的心脏都能跟着涌起暖流。
分水岭后, 是突然被推进ICU的他和越来越沉默的肃郁。
白落枫被推进了ICU,费了很大力气才从鬼门关拽回来。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的深夜,身上插了比之前更多的管子, 身边的仪器多了一倍, 嘴上还被套上了悠悠发光的氧气罩。
当时的具体细节, 白落枫忘了。
他只记得当时他虚弱极了,刚醒过来时感觉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哪儿哪儿都使不上劲。肃郁那时就在他床边,还没睡,低着头沉默着。
看见他醒了, 肃郁沉默了很久。
他俩谁都没说话, 就在那儿互相对视。
过了挺久,肃郁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声音很哑, 白落枫有点被吓到。
他张张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于是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回答,肃郁又说:“你骗我。”
白落枫沉默。
肃郁也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但是一直看着白落枫。白落枫受不了被他这么一直盯着了,小声道:“你要高考了。”
他的声音没比肃郁好到哪儿去, 气若游丝得好像随时都会死。
肃郁说:“我哪儿都不去了。”
“不行。”
“你知道你什么样儿吗。”肃郁说, “我哪儿都不去了, 我就在这儿。”
“别瞎说。”白落枫说,“你跟我不一样……你可以跑的,你要跑出去的呀。”
“我不去。”
“别犟。”
白落枫歪歪脑袋,声音又低了一些,连头顶上仪器运作的滴滴声都比他的声音大。
白落枫说:“听话,肃郁。”
肃郁不说话了。
他把头撇开,不看白落枫了。过了片刻,白落枫听到了他吸气的声音。
白落枫问:“你哭了吗?”
肃郁在黑暗里摇摇头,白落枫又听到他用力吸气的声音。
白落枫笑了:“别哭呀……”
白落枫深吸了一口氧气面罩里的氧气,长舒了一口气出来。
“去上学吧。你跟我,不一样。”白落枫轻轻地说,“听我说,肃郁……我迟早都要死的……心脏,不是那么好等的东西。很有可能,等不到的……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命不好的……”
“……像我这种,命特别不好的,就只能来待个几年,就得回天上啦。”
“别伤心……肃郁,别伤心。”
“你走吧。你出去看看,就当是,带我去看了。”
“我没有那个命……你命比我好。”白落枫声音越来越轻地念叨着,“我想去看海,想去上学……去坐轮船,去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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