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谦对此算不上赞成,“你现在也是酒吧的老板了,对员工应该严肃一点,玩笑开多容易和工作混淆。”
程朔伸长手臂随性地搭上了沙发靠背,半开玩笑半认真:“在吧台里他是老大,我哪有什么话语权?下回应该让你来帮我点,他不敢不从。”
杜文谦不置可否,眼底的笑意彰显他被程朔这番话捧得很熨帖,“你就是对底下这些人的脾气太好了。”
Basement的装修主打复古工业风,单铺了层木地板,墙壁刮的是最原始的粗糙水泥。墙上贴满了六七十年代有名的摇滚乐队照片,还有来这里喝酒的客人用拍立得记录下的画面,无一不签着酒后龙飞凤舞的字。
另一面墙头则层层叠叠张贴着电影海报,搭配旧市场里淘来的画,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午夜微醺的氛围,那些悬挂画框的钉子都是程朔一年前站在梯子上挨个敲进去的。
他是Basement的老板不假,但这个头衔他顶多只能戴一半。
酒吧实际的拥有者是杜文谦这个家大业大的富少爷,程朔每月拿着分红,更像是被聘来看店的店长。
除了平南十街的这爿店,杜文谦名下还有不少夜店酒吧,估计这位大少爷自己都记不得到底开了多少家,刨去成本,总归绰有余裕。
除了工作上的事,杜文谦平常很少来Basement走动,找他喝酒一般也会提前联络,程朔不免有点好奇今晚有什么事情需要当面交代。
“上周你不在店里,方屿来过好几趟。”仿佛知道他在腹诽,杜文谦开了口。
程朔顿了一顿,仰靠在沙发上慢慢回味金酒残留在舌根的烈性香气,“他不会再来了。”
言下之意清晰不过。
杜文谦毫不意外地挑了下眉,招呼路过的服务员,要了一杯金汤力,没有就程朔的回答再延伸出任何追问。
“有新目标了?”
“算是吧,能不能发展下去还不好说。”
杜文谦说:“稀罕,看来这次是上难度了。”
程朔闷笑了两声,“得了,别再拿我开玩笑。”
酒上来了,乐队也回归到台上的位置。杜文谦嘬了几口酒,终于进入闲聊后的正题:“林歇已经接受了节目组的邀约,准备周一带着乐队去公司把合同签了,估计以后不会再来了。有什么想法吗?”
纵使程朔早有准备,心还是不免突跳了一下。
半年前,他在中央广场挖掘到了正在街头演出的林歇几人。彼时,这支半路出家的乐队还在过着有了这顿没下顿的漂泊生活,倒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1号尾箱。
和傅纭星聊天时他有句话没有说谎,那就是他的确不懂音乐。当时只觉得这支乐队的演奏风格很合胃口,加之酒吧刚刚起步,需要一个拿得出手的卖点,最重要的是,1号尾箱的出场费是他所能找到最便宜的。
于是就这么草率地拍了板。
事实证明,程朔的眼光好得出奇,仅半年时间,Basement在演出的带动下收益可观,就连热播的音乐选秀节目都朝这支后生乐队抛出了橄榄枝。
“挺好的。”程朔沉吟,食指规律地轻击腕下支撑的沙发扶手。
朋友能有更好的前途,无论如何都值得一句恭喜,只是......
“快过年了,现在要招募一个新乐队可能需要点时间,我明天上网看看,让其他人也帮忙留意一下。”
“尽量年前定下来。”杜文谦一句拍板。
肩膀沉下来个不轻的担子,程朔稍微有一点头疼,捏了捏眉心,右手习惯性伸进裤子后头的口袋里摸烟,结果摸到了一根薄而扁的长条,是他前两天第无数次为了戒烟而塞进去的口香糖,再然后,才记起来酒吧禁烟。
只好又把手抽了回来。
杜文谦摸了摸西装口袋,掏出一盒没抽完的烟,朝程朔挑眉,“陪一根?”
程朔饮尽杯里剩下的酒,起身说道:“走。”
平南十街是江庆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晚上十点,Basement外面几家霓虹灯牌依然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蹦迪的舞曲。冷空气顺着敞开的外套直灌入领口,把人冻出十二分精神。
程朔借了杜文谦的打火机,拇指一压,火苗倏地跃进一双黑黢的眼。
吞云吐雾间,大脑清明了不少。
距离他将那张留有联系方式的名片递给傅纭星已经过去一周时间。这一周里,他没有收到任何电话,好友申请抑或短信,不免感到一丝自我怀疑。
他上次找的理由应该足够冠冕堂皇,没有太心急,也没有暴露自己的企图,顶多最后没忍住用指尖撩拨了傅纭星一下,刚上大学的小孩难道还能这么轻易就把他的演技识破了?
还是单纯的忘记了,对他不感兴趣?
程朔抽着烟郁闷地猜测,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就又去想招新乐队的事情还无从下手,仿佛在两个相连的死胡同里来回踱步。
朦朦的烟雾散去,烟抽到尽头,程朔散漫的目光兀然刺破薄雾,被一群从远处走来的身影牢牢攫取。
看到从出租车里下来的两个女孩,傅纭星察觉到了不对。
“任天晨,你真的把傅纭星给约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在骗我呢。”
林梦如的嗓门很大,把心虚的任天晨说红了一张脸,一扭头,对上了傅纭星冷郁的双眼,额头更是心虚地直冒汗。
“不是说来接你一个朋友吗?”傅纭星说。
任天晨支支吾吾,“那什么,是朋友,小如她闺蜜挺喜欢你的......哎傅哥,别走!”
被拦下的傅纭星看着任天晨苦着一张娃娃脸,朝他声泪俱下:“我好不容易才约到小如,你现在走了,她一定会知道我讲了大话,以后都不会跟我出来约会了。傅哥,看在我高中帮你收了那么多情书还因为替你拒绝女生挨打的份上,帮我这一回吧。”
傅纭星沉了沉气,说:“我十一点前要回家。”
任天晨坚毅地束起三根手指,“你等会找个借口溜了就行,就一会儿,我发誓!”
傅纭星绷紧的唇角向下压平,两个女孩朝这里越来越近,最终,他没有选择让场面变得不好收场。
四人打了简单的招呼,轮到傅纭星,只是冷淡地点了下头。
林梦如说:“我和妍妍打算去前面那家酒吧街打卡一家很多人推荐的酒吧,听说氛围很好,你们喝酒吗?喝的话一起?”
任天晨摇着尾巴贴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附和道:“还等什么,走呗。”
两个人走在前面,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另一个长发女生不免就和落单的傅纭星走在一起。
她很紧张,心怦怦跳,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的气氛,尽可能轻快地介绍起自己:“我叫周妍,是庆大文学系的,也是在一中念的高中,和你同一届,不过你可能对我没有什么印象。”
傅纭星说:“是没有印象。”
回答不带贬低的意味,但这份冷淡的坦诚还是让周妍有一点受伤,等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任天晨要是和你说了什么玩笑话你不要当真,如果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去的话......可以早点回去。”
最后几句讲得相当违心。
傅纭星还未开口,前面的林梦如终于从手机收藏里翻出来了酒吧地址,嘟囔着:“叫......Basement,地下室?好像新开没多久。”
傅纭星脚步一顿。
周妍不明所以地停下来看他,傅纭星抬脚继续向前,说:“没事。”
在这之后,便不再接对方更多的话。
平南十街两旁的霓虹灯把整条街道映得亮如白昼,程朔觉得此刻真是应了蒋苗苗那句‘说曹操曹操到’,也不管是他的脑子开了光还是手里的烟开了光,在傅纭星四人进店前,上前笑着打了个招呼。
“四个人吗?”
任天晨点头,“对。”
程朔与傅纭星的视线隔空很快地碰了一下,又错开,一种怪异的默契在无形中生长。程朔侧身抵开了玻璃门,边引他们进去边说:“现在客人很多,只剩靠近门口的位置还有空,一样能看见乐队,没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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