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在他彻底反应过来前,柏晚章已经撤下了灰色瞳孔里的一切,那些醉意,柔软的东西,顷刻间藏在了一间不对程朔开放的密室,他说:“到了。”
程朔望向窗外,车停在了他家楼下。
车窗降下三分之一,柏晚章坐在驾驶座,朝下车后的他颔首,“再见。”
程朔也回了一句再见,他走进楼道,声控灯吓坏了翻垃圾桶的野猫,四散逃开。程朔爬上水泥铺成的台阶,关上门,没有去够手边的开关,他在一片暗色里慢慢走到窗边,隔着薄薄的布帘,楼下白色轿车匀速驶离了他的视野。没有停留。
柏晚章没有说晚安。
“你收到我的消息了吗?”好友焦急的声音在电话接起的瞬间回荡在车内。
柏晚章关闭了CD,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变化,“我看到了。”
“你......算了,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没用,”骆恺叹了口气,“但我希望你能认真地重新考虑一下,傅晟不是你可以惹的人,何况你们的这层关系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谢谢。”
电话简短地挂断,但屏幕并没有暗下来,柏晚章敛着冷薄的眼皮,看着聊天框里几个小时前发过来的照片和消息。照片中,程朔与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坐在一起耳语,越过了安全距离。柏晚章猜想,他们应该已经上过床,傅晟姿态里的占有与偏向几乎不加掩饰。身体不会骗人。
他看着这张照片,直到屏幕自动熄灭。
第70章
柏晚章这个晚上的反复无常令程朔琢磨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戏弄他吗?但又不像,何况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他始终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太莫名,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不真实的事。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不用再隐瞒傅纭星时,新的阻碍又一次降临。
仿佛和他开了个玩笑。
自从他从傅家落荒而逃,就没有再联系过一次傅纭星——他那晚的表现实在糟糕,实实在在地印证了傅晟想要的结果。自然,傅纭星更不可能主动来找他。
大约还在气头上。
程朔犹豫了一会,实际上差不多得有半天,他滑翻着通讯录,好几回,反反复复,悬停的拇指最终越过了傅纭星的名字。
“喂?朔哥。”电话那边吵吵嚷嚷,带着场馆空旷的回音和一道急促的喘息。
“在忙吗?”
“没,我和朋友出来打球呢,热死了。你找纭星吗?”
程朔挑眉,想好的寒暄一下子失去了出口的机会,“你怎么知道我找他?”
“你每次不都是找他?我是知道,我就一传话筒,”任天晨乐呵呵地说,听起来倒一点不生气,“我先说,我也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期末考试的时候他来了一回,考完就走了,都没来得及问问他家里面的事。”
程朔心想现在傅纭星家里的事情他大概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了,但这句话不能讲出来。他想了想,问:“他考试那天心情怎么样?”
“他不一直都是一个表情。要我说,不太好。”
程朔算了下考试的时间,就是在他和柏晚章第一次重逢见面后的没多久。
按傅纭星敏感的性格,那个晚上肯定察觉到了什么,但对真相大概还是不知情,没他哥那么厚脸皮,“行,那我去找他,谢谢,不打扰你打球了。”
“哎,朔哥,你找不到他的,”任天晨一嗓子把想要挂断的程朔拽了回来,“他们家每年夏天这个时候都会去岛上避暑度假,一两个月都见不着面,你要想见他,得秋天开学的时候了。”
秋天?那么久?程朔站了起来,“他已经出发了吗?”
“估计快了,这周吧。”
摩托车一路疾驰,停在了熟悉的花坛旁边。
程朔也顾不得这一趟会撞见傅晟的可能,惹上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云云,三两步急匆匆地敲响了门,不多时,一个佣人模样的妇女出现在面前,“请问您找......”
“傅纭星在家吗?”
“您是?等一下......”
程朔压根没管等不等的,因为他已经有了答案。
傅纭星走进房间的背影消失在二楼尽头,他绕开保姆追上了楼梯,生怕在犹豫的这几秒里傅纭星会永远将他拒之门外,好在——门没锁。
“你刚才看见我了。”程朔用的是笃定的语气,傅纭星分明是在看见他之后才进了房间。
躲着他吗?
宽敞的卧室陈设相当简约,仿佛自主人搬进来后就再也没有过一丝改动,沉闷的灰与蓝几乎贯穿了所有家具布料,显眼的琴盒安静靠在窗边。
程朔的目光落在了地板上一只敞开的行李箱。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进傅纭星的房间,浑身的气焰与冲动在这个认知的提醒下骤然弱了三分。
傅纭星依旧没有出声。
“你什么时候走?”程朔继续问。
“小少爷,他......”跟上来的佣人忧心忡忡地推开了半掩的门,看看程朔,又看了看傅纭星,拿不定主意。
这时,傅纭星终于开口了:“你下去,把门关上。”
“是。”
一开口就是熟悉的发号施令。
程朔禁不住低头笑了下,他的这个举动自然惹来了傅纭星冷冷一乜,像为了划开界限,背身走向窗边,“傅晟不在这里。”
“谁要找他?”听见这个名字程朔表情就和吃了苍蝇一样,当然听得出来傅纭星口吻里的赌气和讽刺,“还生气呢?”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
“怎么可能?我刚刚听任天晨说你要去什么岛上呆两个月,吓了我一跳,怕你已经走了,饭都没吃就赶过来,还差点闯了两个红灯。”
夸大其词。
程朔最擅长的手段之一。
“下周才出发,”傅纭星瞥向地上那只未完装的行李箱,“也呆不了两个月,一般只在那里度过夏天最炎热的时候。”
程朔松了口气,侧身懒洋洋地靠在床尾,“我真怕你跑了。”
“怕我跑了,所以现在才来找我?”傅纭星显然已经能够识别出他话里的陷阱,折回到程朔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情绪晦暗不明,“傅晟又去找过你了。”
“他是......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能嗅出来?
“你答应过我不会再见他。”
气氛暗藏着危险。
“对,所以他那次来,我直接把他轰出去了,让他自己在酒吧门口呆了一晚上,”程朔直视傅纭星的眼睛,没有一丝退却与心虚,“是你那几个同学告诉你的吧?”
傅纭星没有反驳,只是垂下那双不再冷郁的眼睛,仿佛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程朔得寸进尺,试着去勾傅纭星垂在身侧的手,只是刚刚触碰到那片肌肤,就被打开。
接着,冰冷坠下两个字:
“还有。”
程朔一愣。
“还有什么?”
他的茫然与无辜并未瓦解傅纭星周身的盔甲,反倒成了一种宣战的信号,全都发生在一瞬间,程朔栽陷进了身后柔软的床垫,那些未收拾完的衣服,床单与被子,全都带着强烈的傅纭星身上的气息。
而真正的傅纭星压在他身上,遮盖住光,使程朔有一种被完全裹挟在黑暗中的错觉。
“你自己心里清楚。”
程朔暗暗喊冤,他清楚些什么?除了傅晟,他还干了......电光石火,程朔咽下了未申的冤屈,低声改口道:“我那天是因为第一次见到你家人,太紧张了才会那样,又提心吊胆怕他们发现我们的关系。”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紧张?”傅纭星掐住程朔别开的脸,强制他看向自己,“是因为看到我的家人,还是因为柏晚章?”
他每一声吐字带起胸腔低频的共振,都以同样的温度传递到了程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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