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五爷说刘知寨是个活菩萨没说错,他连私铸□□都不愿意造的太假,所有的原料配比都和官方的铜钱一模一样,比李坤在州城西郊铁器作坊里造出来的铜钱都真。
或者说,除了出处和真钱不太一样,黄家村里出来的铜钱就是真钱。
沈仲元将桌上的钱范递过去,“大人您看,这副钱范比西郊铁器作坊里的钱范更加精良。”
铸钱最重要的就是钱范,这玩意儿是铸钱的模板,有模板才能保证所有的铜钱都一模一样,所以造币之前必须先造出大量的钱范。
州城西郊铁器作坊里找出来的钱范有七八十副,全力开工铸钱的速度很快,所以李坤才能把禁军厢军的俸禄全部吞下。
黄家村没有那麽大的野心,整个村子只有一副钱范,铁匠只会在农闲有空的时候铸钱,村子里的铜钱数量不多但是足够精巧,海商收购给的价钱足够高,这才让他们只用一副钱范就养活了整个乳山寨的兵。
苏景殊皱起眉头,“他们铸钱用的铜是哪儿来的?”
日常用的铜钱用青铜铸成,钱范可以用别的材料,铸钱总得先有铜才能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铜哪儿来的铜钱?
趴在桌上不动弹的白玉堂转过头,神色恹恹回道,“大乳山里有铜矿,伴生的还有其他矿,正好能让村民用来铸钱。”
苏景殊:……
不愧是大山东,矿就是多。
不管怎麽说,私铸钱币都是重罪,程元克扣将士粮饷该死,刘蜀和黄全为了养活寨子里的兵私自铸钱是被逼无奈。
出发点是好的,可惜做错了事。
“真要抓人啊?”刚才说可以回州衙调兵的是白五爷,觉得乳山寨和黄家村的人无辜不想抓的也是白五爷,“村民没有干坏事,铸币赚的钱都用来给寨子里的兵发粮饷,该杀的是程元那个吸血虫,两个知寨和村民们就算有错也不该罚那麽重。”
《刑统》中什麽罪怎麽罚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事儿真正该罚的不是寨子和村子里的人。
要是官府不克扣他们的粮饷,他们不就不用自己想法子谋生了吗?
沈仲元也这麽觉得,两位知寨和黄家村的村民的确做了错事,但是事情归根结底不能怪他们。
就像五爷说的那样,要是官府不克扣他们的粮饷不就没有那麽多事儿了?
小诸葛决定要跟在苏大人身边之後学了不少新东西,他不是正经读书人,江湖出身难免带着江湖气,为了不让他们苏大人传出个识人不明的名声怎麽也不能太拉胯。
进士出身的官员不通律法,大多是身边的刑名师爷指导判案,所以他刚到京城就先研究《刑统》上的门门道道。
到登州後在州衙连轴转了那麽多天,他现在不光能当刑名师爷,连钱谷师爷、征比师爷、书啓师爷、帐房师爷等其他师爷也能兼任。
只有没见过的,没有学不会的。
他学了那麽多新本事,自认为断案的时候能给大人提出能用的意见,现在看来还是不太行。
都说他们江湖中人爱意气用事,他想着见识了那麽多事情後无论什麽情况都能从容相对,真到了让他看不顺眼的时候,他觉得还是意气用事更好。
好心办坏事要罚,但是不能让那两个知寨和村民都因此丢了性命。
官府一直不发粮饷,他们不想法子赚钱难不成要坐等着饿死?
就是这赚钱的法子实在不太行。
话说登州怎麽搞的,和私铸铜钱过不去了是吧?
三个人盯着钱范发愁,这事儿实在难办。
刘蜀和黄全的做法情有可原,可他们确确实实触犯了国法,既然发现就不能坐视不管。
黄家村现在只铸少量铜钱用来谋生,谁敢保证他们将来不会铸造出大量的铜钱倾销海外?
抓吧,显得他们太冷酷。
不抓吧,又怕他们将来闯出大祸。
苏通判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坐视不管,“五爷还有力气回州城吗?”
稳妥起见,先把乳山寨和黄家村的人控制起来,之後怎麽定罪他再和知州大人商量。
定罪是个复杂的过程,连包大人审案都能法外留情,许知州也不会上来就判刘蜀和黄全死刑。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同时私铸钱币,乳山寨的罪和程元李坤的罪可以完全不一样。
实在不行他就偷偷走後门,只要刘蜀和黄全别黑化,他去找小金大腿求助也能把他们俩给捞出来。
关键:不要黑化。
白玉堂打起精神,“等着,我现在就回州衙,最迟明天早上就带人过来。”
苏通判办案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他们苏大人。
实在不行的话就回京求助,京城那麽多会判案的人,总不能一个明白人都没有。
说话的时间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苏景殊揉揉肚子,“先吃饭再走吧。”
白玉堂摆摆手,“不用,我回州衙再吃。”
吃饭太耽误时间,他没有那麽多时间耽搁。
白五爷身形一闪瞬间消失,苏景殊下意识推窗看後院,发现後院的马匹都老老实实的待在马厩吃草震惊道,“五爷要靠轻功跑回去?”
乳山寨到州城不算远,但是也有两三百里路,轻功的续航那麽久吗?
沈仲元顶着他们家大人震惊的目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白五爷内力深厚,用轻功赶路应该没问题。”
言下之意:内力深厚的白五爷可以,武功平平的他不行。
他们来时骑马都跑了一天,还是一大早就出门路上没怎麽耽搁的情况下,只有白五爷这种内力深厚的高手才敢用轻功赶路,正常人赶路还是骑马更省时间。
小小苏恍恍惚惚,永动猫没见着,永动鼠倒是见到一只。
厉害了五爷!
苏景殊让店家送早饭上来,吃完之後闲着没事儿,索性带着沈仲元逛逛其他店铺。
昨天和刘蜀说今天早上就回州衙,虽说食言不是个好习惯,但是现在这情况也只能让刘大人失望了。
冬天的乳山寨没有拦路虎,时不时会有商贾路过,白天路过的商人交了过路费就走,傍晚时赶到的才会在客店住下。
乳山寨里没有秘密,昨天摆明身份上山,今天山上山下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不一般,所到之处店家小二战战兢兢,紧张的好像说错话就要人头落地一样。
苏通判转悠一圈回客店,慎之又慎的问道,“老沈,如果待会儿乳山寨的官兵过来发难,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沈仲元愣了一下,下意识往外看,看外面一切如常才松了口气,“打几个不好说,带大人离开肯定没问题。”
苏景殊点点头,“准备好吧,待会儿不行咱就撤。”
沈仲元不明所以,“大人觉得乳山寨要发难?”
刚才出门并没有感觉哪里不对,除了店家过于小心翼翼,其他和他们来时没有区别。
而且昨天也没和山上的两位知寨撕破脸,应该不会现在发难。
苏景殊叹了口气,“我刚刚想起来村里只有一副钱范,你说刘知寨让黄知寨通知村里人停止铸造钱币,为了不让州衙查出端倪肯定要把钱范毁掉,刘知寨是个聪明人,发现钱范失踪就能猜到是我们动的手。”
不知道他们身份的时候还可能会往其他方面想,如今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用脚丫子想也知道钱范会去哪儿。
连过往的行商都知道锦毛鼠白玉堂跟在登州苏通判身边,刘蜀身为登州的官会不知道?
刚才那些店主看似紧张,其实都把小心思藏在紧张里,一个个的锯嘴葫芦似的什麽都不往外透露,私底下肯定商量过怎麽接待他们这几个州衙来的大官。
昨天还有三个人,今天就剩下两个,少了的那个去哪儿了?
苏景殊捏捏眉心,坐等刘知寨派人请他们上山。
沈仲元懊恼的敲敲脑袋,後知後觉意识到钱范丢失对黄家村意味着什麽,然後开始思索怎麽带不会武功的通判大人逃跑。
山下和山上环境不一样,逃跑的难度也不一样,要不别上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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