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晋尔总是那个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主导者, 然而此刻, 他却像一座崩塌的雕像,所有的从容与风度荡然无存。
西装掩不住晋尔浑身的狼狈与颓然。
雄虫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 沉默地望着急救室那扇紧闭的门, 仿佛那扇门后藏着的是他全部的希望与绝望。
——晋尔在害怕。
看起来似乎无所不能的晋总也会害怕——在急救室外,在死亡面前, 所有生命都是平等的。
晋尔的手指无意识地掐着自己的掌心, 指尖深深嵌入皮肤,留下一道道泛白的痕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坐在那里, 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等待着命运事关生死的宣判。
急救室外面,刚才纳基来了一趟又匆匆离开,西瑞一直陪在晋尔身边,他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待着。
就算西瑞再怎么能言会道,在这种时候,晋尔估计也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而休文那边根本就抽不开身,雷纳德伯爵府的坍塌足够让他忙活一段时间了。
人往往在即将失去的时候,才深知某样东西的可贵性。
急救室的门紧闭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像是枯萎败落的花在凋零时散发的最后一丝芬芳。
那气味从门缝中一点点渗出,微弱却无法忽视。
那是阿弥亚的信息素——玫瑰的味道,曾经馥郁而热烈,像是盛夏花园中盛放的玫瑰,然而此刻,那气味却变得衰败。
一丝一缕。
昭示着阿弥亚还活着。
就像一根细细的、一扯就断的红线,紧紧的系着晋尔的心脏。
那越来越稀薄的玫瑰味信息素正在一点点抽走晋尔周围的氧气,让他感到无比的窒息。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阿弥亚的模样。
阿弥亚笑起来时眼角微微弯起,像是偷了腥的狐狸精,
阿弥亚靠在他肩头时,那温暖的玫瑰香信息素总是让晋尔感到奇异的情愫。
然而此刻,那气味却像是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割开他的心脏,带来无尽的痛苦。
S级雄虫对于信息素的掌控是非常敏锐的,而晋尔和阿弥亚已经做过最深层次的缔结了。
所以,晋尔只恨自己感受的太清晰了。
阿弥亚的信息素,正在一点一点衰败,一点一点消失。
雄虫抬眼,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想要透过门板看到里面的情景。
然而,门缝中透出的只有那衰败的玫瑰味信息素,像是阿弥亚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无法挽回。
在救护车上的时候,晋尔以为阿弥亚会说,让晋尔不要忘了他。
毕竟,阿弥亚就像是一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糖的孩子,但凡手里抓着一丝甜味,就绝不会分享,也绝不会放手。
可是,阿弥亚偏偏说的是,让晋尔把他忘了。
这一句话,宛如重锤一般,敲在晋尔的心头
这一年以来,他眼睁睁的看着阿弥亚爱上自己,又眼睁睁的看着阿弥亚步入他们这段婚姻。
晋尔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是对还是错。
可是在这一刻,在急救室前,在玫瑰味的信息素急速衰败的时候。
晋尔突然就在想:
如果当初阿弥亚不曾爱上他,
如果当初他们不曾结婚,
但凡命运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是否阿弥亚此时,就不会躺在急救室里?
懊悔和痛苦永远是同时来临的,这一瞬间,雄虫的脑子变得很乱。
一些他以前从来都不会想的事情,一些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自我怀疑过的话语,却宛如无法控制的野草一般,生长在他的脑海里。
晋尔从来都是各种意义上的成功者,他几乎没有尝到失败或者失去的滋味。
可是他第一次感受失去的痛苦,却是在这种时候。
暴烈的疼痛,极致的苦涩。
而在这一瞬间。
就在那一瞬间。
空气中弥漫的玫瑰味信息素突然断了。
仿佛一根紧绷的弦,在无声中骤然崩裂,所有的气息戛然而止。
那原本微弱却依然存在的衰败芬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掐灭,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砰、砰、砰。
晋尔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急救室外的走廊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滞。
晋尔猛地僵住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底瞬间涌上的巨大空洞。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到了——
在那扇可恨的门后,仪器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刺耳的、单调的长音。
像是某种无情的宣告,
冰冷而尖锐,穿透了晋尔的耳膜。
心电图显示屏上,那条原本起伏的绿色波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直线。
急救室的门依旧紧闭,但那刺耳的长音却透过门缝传了出来。
犹如断翼鸟在血泊之中,无声的哀鸣。
阿弥亚信息素彻底消失了、断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刺痛着悸动。
那根本就纤细的、紧绷的红线,就这么断了。
“晋哥?”
西瑞懵了。
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现在的表情有些呆。
西瑞当然没有晋尔对阿弥亚信息素那么敏锐的感知力,他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看到了晋尔就突然之间站了起来。
西瑞下意识的跟着晋尔站了起来:“晋哥,怎么了?”
只见晋尔的眼睛瞬间充血,猩红的血丝爬满了他那双原本深邃而冷静的眼眸。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低声呢喃着什么,声音沙哑而破碎,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阿弥亚……”
西瑞站在他身旁,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望。
下一秒,晋尔突然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猛地朝急救室的门冲去。
他的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意味,仿佛要将所有的理智与克制,都通通抛在脑后。
西瑞被晋尔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反应。
“晋哥!现在还不能进去!”
可是晋尔根本就听不进去,西瑞没有办法,迅速跑上前,一把擒住晋尔的手臂,用力一扭,将他的手臂反扣在背后。
晋尔的身体猛地一僵,却依然挣扎着,像一头困兽般嘶吼着,试图挣脱束缚。
“晋哥!你冷静点!现在进去真的不行,医生都还在做急救呢!”
西瑞低吼着,声音里带着焦急。
他用力将晋尔按倒在地,膝盖顶住晋尔的后背,试图压制住他的暴起。
被西瑞制住的晋尔拼命的挣扎——他现在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压在地面上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而混乱,他的脸贴在地板上,额角的青筋暴起,无声的眼泪混杂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放开我……放开!”
晋尔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带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的手指死死抠住西瑞的胳膊,指甲直接嵌入了肉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西瑞紧紧按住他,也顾不得自己的胳膊被晋尔抓出血了,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能感觉到晋尔的身体在颤抖,那种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个从未在人前露出狼狈模样的表哥,却在这个时候,几乎像一只野兽一样。
疯狂、愤怒、暴起。
西瑞抓都抓不住,只能以这种方式按住他。
晋尔死死咬住牙关,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仿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无尽的痛苦。
空气中只剩下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冰冷而陌生。
那曾经让他安心的玫瑰香,再也不见了。
在那一瞬间,雄虫内心深处的无尽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间冲垮了所有的自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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