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性情残暴,又掌握着岐州数万百姓的性命,太清山不敢讨伐,只能忍气吞声。”
说到这儿,他不甘心地捶了下桌子。
“那群人懂个屁……母亲哪里是怕事,她这是要留住岐州人的命!”
沈疏笑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单枪匹马杀进妖界,想凭一腔热血救回你姐姐的原因?”
他还惦记着池辛打他一拳,变着法子跟他寻不愉快。
沈疏搭起臂,继续嘲讽他:“一个剑修,却被妖抢走了剑,这该是……啊!”
话还没讲完,温濯突然就捏了一下沈疏的后颈,沈疏瞬间感觉皮肤上被一道电流窜过,当即挺直了腰。
“师尊……”沈疏紧张得身子都绷紧了,幽幽地看着温濯,小声抱怨,“你干嘛呀。”
温濯笑道:“多说无益,不如早些启程。”
池辛本要发作,听温濯直接截了话题,自然不好再骂沈疏,两个人只互相瞪了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简单收拾了下,温濯又管客栈掌柜要了三件青色的龙绡衣,几人这才从天下客栈离开。
岐州的暴雨仍是在下,温濯张开了一个小小的避雨结界,跟个透明小球似的,将两个徒弟包裹其中。
瞧见这清澈的结界,原本还想撑伞的沈疏默默把伞收起来了。
能开结界,下山的时候干嘛还要他撑伞!
一路走到城门口,一行人才停下步子。
岐州城门口是一片无垠的荒原,这是灵州妖界和岐州人界隔断的缓冲地带,只有御剑飞行才能越过。
温濯卸了毛氅,把那件薄薄的龙绡衣穿到身上,解释道:
“这龙绡衣是拿鲛人尾纱织成的,能掩去活人的气息,灵州关口有妖族把守,寻常不放活人进去。”
他顺手拿了张半狐面盖到沈疏脸上,微笑道:“以防万一,比较特别的相貌也要遮掩。”
狐面上挂了串红色的流苏,一步一晃,把沈疏那对眼睛遮盖起来了。
沈疏正了正这面具,玩心大起,又开始调侃池辛:“师哥,眼下我成狐妖了,你斩我不斩?”
池辛一回生二回熟,当然不上套,直接转了个话头:“御剑术,你可会?”
沈疏如实回答:“师尊正要教我。”
池辛上下打量他,嫌弃道:“我瞧着也是,什么都不会。”
“师哥这么会御剑,”
沈疏当即从乌木葫芦召了参商剑出来,抛到池辛手里。
“我的剑给你,我跟师尊一辆剑走,再见。”
说完,沈疏就已经推着温濯,一只脚踩上含光剑了,他也不等温濯再说话,俯身拍了拍含光剑,小声说道:“咱们先走,飞稳点儿哦。”
于是,抱着参商剑的池辛眼睁睁看着含光剑“唰”地一声直窜数里,只给他留下了一尾风尘。
怀里的参商剑隐去了龙纹,看上去跟一把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甚至还在不停地发着抖,看上去胆小极了。
池辛:“……”
沉商:“……我恐高。”
*
温濯教了沈疏御剑的手印,他就站在前边儿操纵含光剑,大风灌得袖袍翻飞,狐面的流苏也飘个不停。
他一边稳稳地输出着灵力,一边跟温濯搭话。
“师尊,池辛为什么这么讨厌妖族?”
温濯说:“他幼年时,父亲被妖族挟走了,掌门曾派门众去寻,至今都没有找到踪迹,大抵是凶多吉少。”
“再加上旱魃在岐州肆虐百年,降下旱灾,血流漂杵,我入赤水林闭关以前,他就已经对妖族成见颇深了。”
沈疏问:“那师尊讨不讨厌妖?”
温濯笑道:“得看是什么妖。”
沈疏思考了会儿,说:“狐妖呢?”
温濯笑意更深了:“那很巧,我认识的第一只妖,便是只狐狸。”
沈疏顿时来劲了:“师尊与我讲讲,我就爱听这些故事。”
温濯于是拢了拢袖子,开始娓娓道来。
“那时两族互不侵犯,尚且和平,活人还是能自由出入灵州地界的,灵州有一片漂亮的山谷,名叫落霞谷。”
“我去那处寻一帖药材,便遇到了那只狐妖,他摔伤了,挂在峭壁的树枝上。”
沈疏窃笑:“狐妖还能摔伤,看来笨得不行。”
“是啊,仰头看着天,动也不动,像朵花。”
沈疏问:“伤得很重?”
温濯笑了,摇摇头说:“不重,就是崴了脚,但他很懒,妖族自愈能力强,他索性就躺在那里等着自己恢复。”
沈疏觉得这故事越听越好笑,不禁问道:“世上居然有这么懒的妖?”
“我也是头一回见,”温濯说,“他挡着我的药材,我怎么请求他都不愿挪开身子。”
温濯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仿佛是回忆起了诸般美好岁月,连话语中都多了几句慨叹。
“那时我性子急躁,他说话又没分寸,讲着讲着,我们就动起手来,打了三天三夜也没分出胜负。”
“三天三夜!”沈疏震惊道,“这么能打?”
温濯说:“我们过最后一招的时候双双摔在地上,我起身比他快些,掌心压着他的胸口,本该祭出杀招。”
“可偏偏那个时候,他碰了我的手,我只感觉他的心跳很快,他的喘息很急促,他看着我的眼神很……”
说到这儿,温濯忽然打住了。
沈疏听得好着急,恨不得现在就把含光剑停在哪棵树上,然后坐下来抓两盘瓜子边磕边听。
“然后呢,师尊,最后谁赢了?”
温濯微笑着摇了摇头。
“谁都没赢,我的法力不够了,他的伤也没好透,站不起来。”
“后来打累了,我们就握手言和,我替他把伤疗好,他也替我摘了那束药花回来,说是和解礼。”
沈疏恍然大悟:“当朋友了呀,那也不错。”
“不。”
温濯似是若非地笑了一声,这声飘在风里,一吹就在耳边散了。
“我爱上他了。”
沈疏的心跳一歇。
温濯继续说:“我想占有他,更想被他占有,这感觉如同百爪挠心,叫我无法再继续清修下去,于是为了磨炼道心,我干脆在落霞谷小住了数月。”
沈疏试探道:“克服了?”
“双修了。”
这么直接?!
沈疏大为震撼。
古代人难道不应该更含蓄一点吗,这这这……
他震惊了没多久,猛然反应过来,问道:“这只狐妖,如今可还在人世?”
温濯慨然道:“殁去很久了。”
“那他是师尊的执念之人了?”
温濯顿了顿,说:“执念之深,永世难忘。”
难怪上回温濯中了媚术后叫他“小狐狸”,原来他从前的爱人还真是只狐狸!
温濯继续说:“既不能心居水云间,我就换了功法重新修炼,境界很快突破到了大乘期,只不过飞升一事……”
到这里,沈疏已经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开始琢磨起另一件事情。
没准双修增进功力更高效?
沈疏数了数自己仅剩不多的阳寿,居然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走这条路了。
温濯倒是坦然,他稍稍垂首,额头抵上了沈疏的后背,轻声细语。
“既在红尘间,便当俗世人,你我修道但求长生,飞升与否,也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一样的。”
“反倒是放弃清修以后,我才将自己的欲望看得更清,和爱人巫山云雨,这也不是什么可耻——”
“好了,师尊,”沈疏脸都烧红了,小声嘟囔,“别再说了。”
沈疏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听温濯这么直白地诉说了自己对那只狐妖的靡靡之思,就莫名其妙地有些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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