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年前,王座上诞生了黑蛇与白蛇,双生子共同筑建世界花费了漫长的时光,经历过不计其数的失败。
然而梨觉仅需一念之间。
比地震和火山喷发还要剧烈的摇晃充斥着小小的房间,所有人全都跌倒在地上,却并非硬邦邦的地板,而是软绵绵的云朵。
在视觉恢复之前,嗅觉先捕捉到黄油、糖果和新鲜出炉的面包香气。
等到眼前的景象不再抖动,众人才发觉自己身下不是什么云朵,是绣着精细涂鸦的软垫。
众人抬头,发现破破烂烂的基地帐篷变成了一间精致的儿童房,四面都是顶天立地的巨大橱柜,而他们每个人缩小——又或者周遭的一切等比放大了——成了手办的大小,被关在玻璃门后。
芬克斯变回了巨龙形态,潜杏维持着人鱼模样,梅菲斯特则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像喵铃的生物。
万年,或者说谈宁倒是比他们好一些,没那么狼狈,毕竟他不是怪物而是神明的守卫军,但那曾经被小幼崽钦羡的双翼也张开到了不正常的地步,羽毛根根显现,而且无法收回。
他们旁边有个银发的清秀年轻人,还在思考这人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突然认出了竟是从丧尸回到了普通模样的银砂。
原初怪物的前四人已经集齐了,还剩下原见雾。
被强制退化回原形的幽魂,没有人看得见他,只有那张面具飘来飘去。
这就是梨觉想要创造的世界,一个所有人都在的世界。
大家都成为他精心保存在柜子里的玩具娃娃,再没有纷争,没有别离。
不会再分开了。
和怪物们不同,沈烟虽然也缩小到了手办的大小,但他没有关在柜子里,而是被少年形态的梨觉捧在手心里。
至于两位神明也失去了人身形态、回到最初的模样,桌子上的饲养箱隔开了一黑一白两条蛇。
沈烟看着巨大的房间,觉得很眼熟。
他在头痛中找回了它的答案,那是他曾经亲手给梨觉画的、下一次搬家后儿童房的布置模样。
那张图片印在小小的梨觉脑海中,在此刻塑造成了最诡谲梦境的布景。
少年身上穿了件印着玩具熊的婴儿蓝短袖和纯白的短裤,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五官比起软乎乎的幼年期张开了不少,但一样精致漂亮,比起这些真成了手办的成年人们更像是大号洋娃娃。
“爸爸……”少年双手捧着只有他巴掌那么大的沈烟,眼神依旧与幼崽的天真无邪别无二致,“这样,就不会再分开啦。”
那边的怪物们还在想尽办法破开玻璃门,然而行动却愈发缓慢,随着时间流逝,可能真的会变成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的玩具。
可沈烟已经无所谓了。他的人生早在被卷入无限空间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进入一个又一个副本中厮杀,循环的死亡和复活,似乎永远不可能结束和回到现实。
直到和扮成玩家的辛利亚产生了感情,爱才重新滋养出他心中的希望。
好景不长,不久之后神明之间的耗斗再度波及他,辛利亚将他送回了现世,却也剥夺了许多关于自己的记忆。
再后来,他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全世界最最可爱的小宝贝。那几乎成了他人生的全部意义。
就算和父亲断绝关系、被逐出沈家,也都无所谓了。他和他的孩子,也能够组成一个家。
然而这样的幸福时光仅仅持续了三年,赫尔珀苏醒,从现实掳走他,这一次连关于梨觉的记忆都被消抹。
他在神狱中挣扎着逃脱,落入末日世界,总算与梨觉重逢,却找不回自己丢失的记忆。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其实这样也很好。当梨崽的小玩具,不需要思考和烦恼,能永远陪在梨崽身边,不再骨肉分离。
这样,好像是更好的选择。
至于那些牛鬼蛇神的死活,又关他什么事呢。
至于世界是否会完蛋,也不是他一个区区人类管得了的。
他能做的,不过是别再让自己的孩子伤心罢了。
沈烟双手捧住梨觉的下巴亲了亲:“宝贝,如果你觉得这样比较好,那我们就一起过这样的生活。爸爸会陪你的,不会再丢下你。”
少年低头看着他,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对于现在的沈烟来说,那些泪水怎么也擦不完,但他还是尽力在安慰:“这是你十几年以后的样子吗?真漂亮。这件衣服也很可爱,是我们一起看过的那个动画片里的小熊吗?”
梨觉点了点头。
父子俩沉浸在对过去的追忆中,然而怪物们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愈发僵硬。
再这样下去,他们全都会被梨觉变成玩具,再也没有生机。
小孩子的能力并不是有意识地释放,他还这么小,根本没有办法精准控制,也无法将某个人排除。
等发现手心里的爸爸说话越来越慢、笑容几乎凝结在脸上时,梨觉不知所措,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爸爸……?”
没有回应。
沈烟只是那样笑微微地看着他。
“爸爸,爸爸?”
“爸爸,说话呀……”
“不要丢下我,不要再丢下我了……”
少年害怕地啜泣起来,小心翼翼将沈烟放在最精美的盒子、最柔软的丝绒中,看向包括两条蛇在内的其他人,他们都不再动了。
大家……这是怎么了?
脑海中还没分析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惶恐是从潜意识中蔓延的。
好怕。
好害怕。
谁来帮帮……
男孩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埋在胳膊中哭泣。
他只是不想失去任何人。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离他而去呢?
还有最后的希望。
他再度做了那个在额头上比角的动作。
“希希……”
绫希向他保证过,当他害怕的时候,只要做这个动作,他一定会来到他的身边。
漫长的静默之后,久违的熟悉呼唤终于自耳边响起。
“觉觉。”
——誓言如约而至。
梨觉猛地抬头。
唯一一个没有被他缩小成手办的男孩儿终于出现了。
“希希,你来找我了吗?”
绫希还是六七岁的模样,若非梨觉此刻蜷缩着,恐怕还要抬头看他;这绝对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梨觉颤栗着朝他伸手,急需一个安慰的拥抱。
绫希握住少年冰凉的双手,将他带进自己的臂弯中。
梨觉嚅嗫着:“希希,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似乎是发现自己这样的体型被限制太多,绫希干脆也幻化成少年形态,仍然比梨觉年长个两三岁,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
“没有哦。”他说,“我们都在呀,这样不是很好吗?”
哪怕男孩的能量早已飙升至失控的地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少年依旧轻声细语,仿佛只是一个平静如水的夏夜,遥望着星空讲一个轻柔的睡前故事。
“可是,爸爸和哥哥们,都不会动了。”
“他们在睡觉呢。明天醒来,就会好了。”
“希希,没有睡觉。”
“因为我在等你呀。觉觉,我们也早点儿休息好不好?晚睡会长不高的。我们不是要快点长大吗?”
梨觉闻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看自己比以前要大了好几圈的手掌,看看绫希那有了成年人轮廓的面庞:“我们……还没有长大吗?”
“没有哦。”绫希扣紧他的手指,将自己的温度渡过去,“我们还要吃很多很多饭,睡觉,看图画书,可能还要上学呢,再然后掉很多很多的眼泪——那之后才会长大。”
梨觉泪汪汪地望着他:“还有好久。”
“不会很久的。”绫希执起他们相贴的手掌,表情沉肃,如同立誓,“那些长大的过程,那些有可能的心动和心碎,我都会陪着你的,觉觉。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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