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只好睡觉也手牵手。
小幼崽的长卷发铺散在深色的海绵上,像一朵盛开的、浅金色的花。
崽崽们相拥着睡去。
*
半夜,绫希忽然被热醒。
他模模糊糊醒过来,见梨觉像个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以为这就是自己热出汗的原因。
他试图和崽崽分开点儿距离,不然翻个身就会压到他;碰到梨觉的手才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崽崽正常情况下的温暖,而是烫。
自己在梦里感到的不寻常的热度,是崽崽身上传来的。
基于安全考虑,睡觉时砗磲的壳是闭合的,镶嵌在顶部的莹亮矿石是唯一的光源。
绫希借着那微弱的光亮起身查看,梨觉紧紧闭着眼,小脸潮红得很不正常。
他吓了一跳,摸摸梨觉的额头、脸、脖子,哪里都滚烫。
很明显,这是发烧了。
男孩感到一股难言的恐慌自心底窜起。
风寒感冒,发热生病,对于体质较弱的幼崽来说是很常见的事。
但如果是系统幼崽,可就不对劲儿了。
梨觉在被中枢捕获——当然,也可能是身为主神之子命中注定——进入无限空间之后,严格来说已经不再是人类。
进食是乐趣,休息是习惯,并非必需品。
其实只要他想,连呼吸和心跳都可以摈弃。
他没有失去情绪和感情,是身为神子的特权。
他拥有超出沟通岗系统以外的治愈能力,则是神子对世界的恩赐。
总之,幼崽会发烧、会生病,但系统幼崽不会。
如果梨觉当真出现了严重不适,情况一定很恶劣。
又或者,有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绫希再怎么早慧,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小朋友,没办法独立处理这件事,必须要求助成年人。
他爬起来,使劲儿转动着枕头前面的一颗大珍珠,那是砗磲的开关。
随着珍珠逆时针旋转,贝壳缓缓张开,屋子里的灯光漫进来,更清晰地看见梨觉眉头紧皱、呼吸困难的模样,似乎被噩梦魇住了。
绫希清楚现在应当立刻去找海妖王,可又放心不下让梨觉独自待在这儿。
敲门声响起,管家恭敬的声音传来:“小少爷,小绫少爷,一切还好吗?”
贝壳打开的动静还是挺大的,螯虾的那两道可以感应木屋里所有动静的触须捕捉到卧室里的异动;大半夜的小朋友不乖乖睡觉,多半有古怪。
差点忘了还有人可以帮忙,绫希一喜,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过去开门:“管家先生,可以麻烦您去请陛下过来吗?”
螯虾的视力不是很好,没开灯的房间只能看到砗磲里的微光:“发生什么事了吗?”
绫希紧张道:“崽崽好像生病了。”
螯虾一怔:“那我去请御医;请您相信老先生的医术,他是王宫里资历最老的冠海马……”
绫希摇摇头:“恐怕不行,必须要陛下亲临才可以。”
螯虾管家同样是普通的npc,只知这个被君主带回来、还大费周章接待的小幼崽地位斐然,并不晓得梨觉的系统身份,更不会明白普通的海洋生物医生没办法医治他。
见男孩的忧心真切,不像恶作剧,老管家咬咬牙:“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去请示陛下。”
潜杏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还有起床气,一旦入睡鲜少有人胆敢擅自打扰。
曾有过不听前辈教训的新鱼擅闯寝宫,自以为有足够紧急之时上报,被搅扰的君主心情差到极点,怒火将那鱼当场震碎——是的,字面意义上的震碎。
那弥漫着整个寝宫、怎么洗刷都弄不干净的血腥味,亲历过的鱼至今回想起来都作呕。
老管家出了木屋,化为螯虾原形,向着君主的寝宫游去的路上,想到有可能面临的盛怒,触须都在发颤。
可是也不能放着小少爷不管。
一方面若是因自己的怠慢耽误了小少爷的病情,陛下只会责罚得更重;
另一方面,他刚才跟着绫希去看了眼梨觉,小幼崽的情况看起来确实很不妙,对外界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
最近海底兴起流言,说是出现了可以操控鱼的魔鬼,能够不通过任何手段直接在鱼的脑子里讲话,凡是听见祂声音的鱼都会疼痛直到死去;魔鬼的传言弄得鱼心惶惶,
停在木屋院子里的那条鳐鱼据说就犯过这样的病,还是小少爷救回来的。
他和小少爷的接触不多,那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孩子,笑起来眼睛弯弯,酒窝浅浅,像颗芝心软糖。
自己在收拾桌子时,小家伙还会踮脚扒在桌沿,奶声奶气问,爷爷要不要崽帮忙呀?
没有后代的螯虾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喊爷爷呢。
君主性格冷淡喜静,王宫上下谨言慎行,平日里连多余的表情都要收敛起来,哪里见过宝宝崽这样天真甜蜜的存在。
他像是一只无辜的小白兔,掉进了黑漆漆的鸦群。
那样格格不入,又那样引人注目。
想起他的笑容,连心脏都会跟着变柔软……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目的地。
螯虾停下来,向守在君主寝宫前的两位蜘蛛蟹守卫告知来意。
其中一个横着爬进去通知流萤,另一个仍然举着钳子虎视眈眈。
不一会儿,流萤游了出来。
她鱼尾的鳞片是胭脂红,比孪生姐妹要透亮一些,也更符合本人温和的个性。
她腰间那柄斩断一切的佩剑可从来不温和。
她蹙眉:“小少爷生病了?”
“是的。”螯虾低下头,“小绫少爷拜托我一定要请陛下亲自前去。”
“我知道了,我现在去见陛下,你先回去照顾小少爷。”
“是。”
等流萤转身后,老管家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自己去喊陛下,流萤小姐的生还几率可比自己大得多。
*
他依言先回木屋,离院子还有几十米,就看见在白沙上刨出个坑的鳐鱼半插在沙地里,试图把脑袋挤到窗户里。
那扇窗户正是小少爷所在的卧室。
螯虾赶紧游过去,用触须攥着鳐鱼的头鳍往外拔,压低声音呵斥道:“你干什么呢!”
糖饼的身体太大,原本是不可能塞进窗框里的,这时候被老管家吓了一跳,反而捅破了木墙,整个鱼卡在里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螯虾:“……”
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到底怎么混进王宫来任职的啊?
还是说作为交通工具就可以不长脑子了?
他俩合力往外拉,鳐鱼的头鳍被勒得生疼,嗷嗷叫:“哎哟疼……疼疼疼!”
螯虾冷漠:“疼也是你活该!”
鳐鱼很委屈:“我就是想看看小兄弟怎么样了嘛。”
螯虾举起钳子照着它的脑袋不留情地来了一下:“那是你能叫的吗?要叫小少爷!”
“嗷嗷嗷嗷啊——”
这年头,在海里也能听到杀猪般的嚎叫。
螯虾总算用钳子剪开墙上的部分木头,鳐鱼得以脱身的同时,君主驾临。
一鱼一虾急急忙忙行礼,然而君主化作人形步履匆匆,压根没空分给他们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
流萤和飞花跟在他后面,提起繁复的长裙加快脚步。
前者路过看到那边木屋明晃晃一个大洞,眉毛都立起来了,对那边呆愣的两个做口型:‘赶紧修好!’
陛下现在心情非常极其以及特别不好,可别再火上浇油了!
潜杏推开卧室房门时,绫希正跪坐在梨觉身边,边握着幼崽的小手,边用海底冰晶矿石削成的小长条放在崽崽额头上,徒劳地降温。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回头:“陛下。”
正要行礼,潜杏摆摆手示意他无需这些繁文缛节,放轻脚步走过来:“崽崽怎么样?”
男孩的表情很难过:“还是没有醒。我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
他和梨觉约定好的,念对方的名字时要予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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