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同举杯,齐声道:
“感谢诸位神明的慷慨恩赐。”
“感谢圣子殿下的仁慈庇佑。”
“感谢女王陛下的英明引领。”
“愿你我与菲亚兰永恒的荣光同在!”
那是每个菲亚兰人从小到大最耳熟能详的祷告词,也是进行任何重大活动之前的既定仪式。
自此,揭开这场奢靡宴会的序幕。
贵客们沉浸于宴席,言笑晏晏。
除了需要为他们斟酒的侍者,其他的仆从得到圣子的宽仁,能够在主厅之外的场所同时进食。
角落阴影里的总管家和首席女仆没有加入他们,视线一直落在长桌尽头、伯爵身边的圣子身上。
和其他人忙着吃、忙着说的人不同,圣子慢条斯理地切着面前一小碟羊奶慕斯糕,席间没有与包括大祭司在内的任何人交谈哪怕一句;后者倒是越过他,与伯爵相谈甚欢。
少年垂下眼帘眼一直盯着慕斯糕,以及自己与别人不同的、从神庙中带来的专用玉质餐具,好像那就是全世界最有意思的东西。
“他都不饿的吗?”喵铃好奇,“你别说,这些人类还真挺会做吃的,我看着都有点儿馋了。”
“没人阻止你去吃。”谈宁说,“虽然这些背景捏制应该是你的事儿,不过,从随行队伍那里谈听到的消息是,圣子从被祭坛选中起,就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了。你可以理解成为他现在是真正的神的使者,拥有光明的力量。”
“光明?听起来真讨厌。”少女撇撇嘴,“不过他可真漂亮,连我都有点儿感兴趣了——你说,把他做成人偶怎么样?”
“还需要额外做么?他现在就像个傀儡。菲亚兰的神权远远高于王权,圣子不过是推到台前的意象,幕后的神庙、教廷和祭司才是真正掌控这片大陆的人。”谈宁顿了顿,“顺便一提,你真的很恶趣味。”
“虽然我很乐意你用这个词称赞我,但这真不是我的设定。”喵铃一脸无辜“你知道的,就像种下一大堆种子,你也没把握它们最终会开出什么花儿来——有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品种。如果你想达成你的目标,这都是你必须学习的课程,亲爱的。”
传菜的女仆从他们身后走过,期间不忘欠身向管家致意。
谈宁希望她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不要在公共场合这样喊我。”他蹙眉。
喵铃不为所动:“私人的可以?”
谈宁:“。”
先不管前面的开脱,喵铃的最后一句倒是没错。
他现在这样忍受着被调戏的耻辱选择待在喵铃身边,不过是为了学习如何坐在“她”的位置上,用与此前截然不同的视角去看子世界。
从某种角度来说,喵铃现在是他的导师。
……这俩字可真够膈应人的。
和其他主客、甚至仆从隆重的装束不同,圣子依旧穿着纯白的、没有多余纹路的长袍。
唯一不同的是,他为了晚宴戴了一顶花环——其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花朵,而是以一个复杂图样交织的金色枝蔓。
那圈金灿灿在他乌黑的长发上很是耀眼,吸引许多人有意无意的目光。
不如说,没有那一刻他曾被任何人忽略过。
但少年很明显早就习惯了沐浴在各色视线下的生活,自始至终毫无反应。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像森林大雾弥漫下的湖中仙子,轻灵、澄澈而冰凉。
喵铃见谈宁仍探究地盯着圣子,故意问:“他漂亮还是我漂亮?”
谈宁:“……”
谈宁:“我真的不想重复了。我对男人没兴趣。”
就在这时,圣子忽然放下玉质的甜点勺。
大祭司没有错过他的举动,立即倾身聆听。
片刻后,他看向许嘉航,兜帽下的双唇弯出些许弧度:“伯爵大人,您的家族之中是否有一个年幼的孩子?男孩,长发,年纪很小。”
许嘉航一怔:“……啊?”
这几个关键词能够定位的有且只有一个人。
“圣子殿下想要在晚宴结束后见他一面。”大祭司见他呆滞,已知晓答案,微微笑,“还请您遂了殿下的愿望。”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却带着满满的压迫感。
甚至没有问“能不能”“可不可以”——一个“请”字被他说出了命令的意味。
只是一个小男仆而已,许嘉航自然不可能忤逆大权在握的教廷,连连答应。
但他还是无端觉得怪异,圣子怎么会见到梨觉呢?
难道格温那个老太婆没有听自己的话管好梨觉?
还是那个小兔崽子自己私自跑了出来?
让那样充满不确定性的孩子和圣子见面,怎么听都是一桩危险之事。
若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小孩乱说话怎么办?待会儿他必须在旁边把控全程。
太晦气了,他想,不管是在现世还是在这里,只要对上沈梨觉准没好事。那孩子总能顶着一张天真无辜的小脸,轻而易举地毁掉他触手可及的幸福。
秋日祭典结束之后他一定要让那个小崽子消失,眼不见为净。
无论是丢掉、送走,还是斩草除根……
“大人?”
“老爷?”
“伯爵大人?”
“卡斯特伯爵大人!”
最后一声大大提高了音量,几乎像吼出来。
沉浸在遐想中的许嘉航总算被惊醒,抬眼看见一脸阴鸷盯着自己的谈宁,心脏受惊地猛然一跳,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有谁的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背,谈宁弯腰,口吻关切:“伯爵大人,您还好吗?需不需要叫医生?”
许嘉航自觉在圣子和大祭司面前丢人了,连连摆手:“不、不用……咳咳……”
谈宁立刻唤人来给他倒温水,双手捧着递到他嘴边,俨然一位正直忠诚的好管家,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阴冷的样子。
许嘉航混乱地想,难道刚才是自己的错觉吗?
他一连灌了好几口水才压下自脚底窜上头皮的恐慌,重新稳住情绪,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大人,学校那边传信,小少爷将于明日傍晚时分返抵家中。”管家保持着弯腰的姿态毕恭毕敬地回答,末了还对圣子和大祭司解释,“我们家小少爷平时住校,只有安栖日才会回来,还请殿下、阁下谅解。”
许嘉航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啥?
“小少爷”?
……他还有个便宜儿子呢?
第69章
许嘉航一时没在脑海中搜索出来这个儿子的名字, 碍于其他人在场,又不可能直接反问那是谁,这相当于直接暴露自己顶替了原主, 只好干笑着道:“我知道了。”
他不忘吩咐管家在晚宴结束后把小小男仆带到自己的书房;区别与普通的会客厅,仅有真正重要、地位高贵的客人,才会被受邀进入伯爵的书房。
管家眼中的凶戾一闪而过, 随后恢复正常的谦卑:“是, 大人。”
整场晚宴圣子几乎没有动过几次餐具, 除了羊奶慕斯糕, 没有任何食物引起他的兴趣。
即便没有真正参与过,他的离席依旧标志着宴席到此为止。
他坐在原处, 面无表情地看向跪了一地的主客, 像尊没有生气的精美人偶。
或许从被拣选成为圣子的那一天起, 他就再也不是人类、再也不能拥有鲜活的喜怒哀乐、刻骨的爱恨情仇。
告别的跪礼结束, 大祭司抱起圣子,在伯爵的指引下, 在众人的目送中,在墙上挂着的圣母怜子像的注视里, 向书房走去。
待主人们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后, 谈宁脸上尊敬的笑意不见, 吩咐仆从们该干嘛干嘛, 自己匆匆从另一边楼梯上楼,衣角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三楼的阁楼里,小幼崽正在和年迈的女仆共同分享牛奶麦片与干面包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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