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屋子里的檀香中始终混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就像这位身体正在逐渐衰败的老人。
“阿恺……”轮椅中的老人发出含糊的声音。
旁人已不再纠正老人,眼前这位不是他早逝的长子,而是长孙。
中风让裴老将军不大能控制面部表情,但裴将臣依旧能从祖父注视着自己的眼中看出一点喜悦。
裴将臣一直觉得祖父冷酷无情,一生迷恋权力,没有爱过什么人。但现在看来,至少老人对长子的爱是毋庸置疑的。
真正的爱,是去成全对方。
所以父亲可以去学喜欢的物理,从事科研工作,娶爱的人。
今天是每个月的第一个周末,裴家慎也会回到老宅,陪父亲用早饭。
“我听说又有人跑去军营门口抗议你了?”裴家慎问侄子,“部队是他们胡闹的地方吗?你就该听我的,把几个带头的抓起来!”
裴将臣被称作“罗刹”, 不是浪得虚名。
“九号命令”是一场彻底围剿恶势力的行动。对于刚刚“丧偶”、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的裴将臣来说,无疑是瞌睡送枕头。
他率军从北杀到南,如秋风扫落叶,短短五年时间就将大部分恶势力绞杀得七七八八。
不光在行动中对抵抗势力采取赶尽杀绝的手段,审讯犯人时,裴将臣完全放任手下的审问官自由发挥,一切以拿到情报为首要目的。
“罗刹?”裴将臣听到自己被敌人起了一个绰号,最初还有一点困惑,“是老毛子的那个罗刹?”
“是佛教里的罗刹。”张乐天硬着头皮纠正,“就是……梵语里,恶鬼的意思。”
裴将臣皮笑肉不笑:“一群亡命之徒,居然还挺有文化的。”
伴随着这个绰号而生的,是各种荒诞的传言。光是“裴将臣虐杀囚犯”这一类,就有无数个版本,有些不算污蔑,但有些十分荒诞。
包括并不限“亲自凌迟犯人以逼供”;“把犯人丢进牛圈里被踩踏”;“把人绑在水车上施水刑”,甚至还有“强暴女囚犯”等……
自闻书玉去世,裴将臣极少露出笑容,这次却是真的被逗笑了。
他活这么大,什么时候亲自干过脏活?情报局大院里还专门养了一群牛?这年头哪里还有水车?
最后一条最荒谬:“老子他妈的对着女人压根儿石更不起来!”
但入权组织在一些敌对势力的资助下闻风而动,长期针对裴将臣举行抗议行动。这并不会对裴将臣造成什么真正的损害,但确实如狗身上的虱子,有些招人烦。
“抓了那就如了他们的愿了。”裴将臣往烤吐司上抹着玫瑰花酱,“他们已经把您和我当成独裁暴君了,就不要再给他们借题发挥的机会了。虽然您再次连任的概率非常大,但咱们还是做出一点谦逊低调的姿态比较好。”
苏曼的法律并没有规定总统在位的届数。所以裴家慎打算争取第二次连任。目前看来,他当选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
裴家慎对侄子的隐忍心怀感激。
虽然裴将臣在家族的扶持下军衔擢升迅速,但他也确实为了国家安定和裴家的巩固做出了卓越贡献。
“孙团长明年就退役了。”裴家慎思索着,“这段时间里你再争取立个大功,提升为上校,到时候继任第一团团长也顺理成章。”
“我已经升得像坐火箭了。”裴将臣说,“眼下贡林王室自顾不暇,没闲钱养着那群菜鸡了。他们后面会消停很多。”
两个月前,持续了数十年的民主革命终于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贡林王室不得不答应了革命派提出的停战条件,同意将国家体制改为君主立宪制。
但国王尚胤礼和革命派有太多血海深仇,双方无法达成和平共识。
因为怕被报复,尚胤礼紧急退位,将王位传给了自己的一个远房侄孙。在王都被攻陷的前一夜,尚胤礼携儿孙匆忙逃离国境,开始了流亡生涯。
那位接了烫手山芋的王孙今年刚满十五岁,开学才念高中一年级。这位少年国王用他还稚嫩的手在这一份历史性的立宪法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裴家从未承认,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家族在贡林革命背后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这些年,贡林王室不止一次公开指责裴家对贡林革命势力的支持。王室更是在暗中对裴家领导人发起过多次刺杀。
作为裴家的头号战将和继承人,裴将臣每年都会遭遇数次暗杀,好几次都出自贡林王室的指使。
但随着革命胜利,王室流亡,这些刺杀也该到头了。
“唔……”裴老将军忽然出声,“阿臣……”
“是,爷爷。”裴将臣耐心地听着。
老人吃力地说:“尚……你爸……”
“您放心。”裴将臣冷声道,“爸爸的血债,我会找尚家清算到底的。尚胤礼要不公开表示对爸的死负责,要不就下去亲口向爸爸谢罪!”
“尚家,呵!”裴家慎嗤笑,“他们如今是真正的丧家之犬了,不足为惧。话说回来,阿臣,听说你这次去贡林参加首相的就职仪式,会带幼芳去?你们……”
“只是朋友。”裴将臣淡然地说,“我依旧不喜欢女人,二叔。幼芳想和贡林的女权运动人士认识一下,我答应了为她介绍。”
裴家慎轻咳了一下,语重心长道:“我不会像你爷爷那样逼你。但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将来是一定要竞选总统的,而单身的候选人是不受选民欢迎的。你必须有一个妻子!”
裴将臣将最后一口吐司咽下,没有接二叔的这段话,转而问:“我的那份提案,您看过了吗?”
提起这事,裴家慎眉头微皱:“你的这个想法很大胆。但确实,这个提案能给我吸引到很多选票。我会和竞选经理仔细商议的。但是,阿臣,如果你打算……”
“我会有一个伴侣的。”裴将臣平静地说,“我参加竞选至少也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我到时候再找一个伴侣也不迟。我们先不要预设十几年后的事,好吗?”
裴家慎只好放弃了这个话题。
“臣……”裴老将军一把抓住孙子的手,“你要……放下……闻……”
裴将臣的手机突然响起,他顺理成章地把手抽了回来。
“放心,爷爷。”裴将臣查看短信,如过去一般敷衍着老人,“我会照着您说的去做的。”
祖父明显还打算反复说那些老话,劝自己放下对闻书玉的执念,娶妻生子之类。
但裴将臣如今已不用再把这位老人的话奉为圭臬了。
如今裴家家主不是祖父,而二叔裴家慎。
到底年轻许多,裴家慎思想更为开明。且有几个不省心的亲生子女做比较,他觉得侄子已是难得的好孩子了。
而裴将臣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完全依附于家族,没有自主权的学生了。
他已是卫国军第一团的副团长,苏曼军部最年轻的中校,苏曼议会里最年轻的议员。
他名下拥有数家由他控股的公司。他有专业的商业团队、政治团队和私人顾问团队。七队也已被扩建成了连级,装备精良,忠心耿耿……
敬业农场也已成为当地最美丽富饶的农场,鸡鸭满舍,水稻和芒果年年丰收。
财富、权势、名气尽在手中,如今的裴将臣已可以在私生活上随心所欲了。
但闻书玉没有活到今天。
作者有话说
今年是鳏夫·臣的个人戏。
第113章
檀岛灿烂的阳光中,满载着行李的皮卡驶出农场的大门。
转弯之际,驾驶座里的阿奴巴大爷向站在门廊下的青年挥手道别。这位青年刚刚以非常公道的价格买下了他的农庄,解决了他的债务危机。
为了表示感谢,阿奴巴还从自家拉布拉多生的一窝小狗里,选了最聪明健壮的一只送给了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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