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欧阳公的政治主张,待会儿去拜访的时候他的确是闭上嘴巴比较好。
巧了,又是一个反对新政的。
欧阳修这边和司马光差不多,都是推行新法之前和老王关系极好,然後因为政见不合分道扬镳。
——翰林风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两百年。老去自怜心尚在,後来谁与子争先。【1】
李白的诗写尽风花雪月,韩愈的文章卓尔不群,他现在虽然老了但是雄心壮志还在,以老王像李白、韩愈一样的才华也不知道以後有谁能比得上。
很有文人间互相吹捧的意思,但是也能看出来欧阳修对老王的看重。
直到条例司开始推行青苗法,老王的人际关系便迎来了大崩盘。
这不,他爹现在还和老王别扭着呢。
他们王相公的理财思维太超前,前面条例司运行几个月都只是小规模的争吵,直到青苗法出现,那场面才是真的热闹,也就比前些天全民唾骂好一点儿。
这麽说吧,最开始和老王一起主持条例司的陈升之陈大人是在青苗法出现後撂担子不干的,上任御史中丞吕公着吕大人是老王推荐上去分化言官的,吕大人日常还兼任老王和司马光之间的调停者,青苗法出来後也换了立场,前不久才被贬出京城。
其他大大小小的反对就更不用说了,亏得老王心态好,换个人过来都扛不住那铺天盖地的抗议。
苏景殊摇头晃脑的想着,心道幸好那两年他不在京城,不然就他这心态还真不一定能稳得住,“爹,欧阳公在家闭门不出真的什麽都不管了吗?”
他回家这几个月的确没怎麽听到过欧阳修的消息,不过那是他消息不灵通,他爹这儿肯定有别的消息。
苏洵:……
这时候又说自己消息不灵通了,先前写戏本子挑动城中百姓情绪时说“没人比我消息更灵通”的是谁?
苏景殊伏低做小伺候他爹上马车,然後麻溜儿的钻进去准备听他爹讲故事。
知父莫若子,看他爹这反应就知道肯定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欧阳公最近着实有点惨,但是不得不说,他身上大宋文人的刻板毛病还挺多的。
首先,重文轻武就不多说,朝中武将没有没被他喷过的,其中狄青狄大元帅是集火点,在狄青的事情上他和文彦博文相公统一战线,弄得狄大元帅都冲上大宋武将最高峰了都不敢在京城多留。
他本以为回京时能看到狄青家里的小娃娃,没想到狄大元帅在听说文相公要回京的时候就连忙收拾行囊带着乐平公主和宝贝儿子去了西北边城,大过年的都没回京城。
其次,欧阳修是个战斗力爆表的杠精,不光杠武将还杠同朝为官的文人,连包大人都逃不过他的吐槽,甚至偶尔还会充当一下猪队友坑自己人。
说真的,他至今想不通欧阳公为什麽会在庆历新政的风口浪尖上写《朋党论》。
想不通就想不通吧,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他总不能真的到人家跟前问,那会让欧阳公觉得他是上门找茬连着他爹一起赶出去。
喷人者人恒喷之,比起在朝堂上拉仇恨,他感觉欧阳公提前过上退休的生活也不错。
人不在朝堂盯他的人就会变少,在家着书立说也符合他当代大儒的身份,没有比这更好的安度晚年之法。
合理怀疑官家非要把人扣在京城是为了防止他阻碍新法,别的不说,欧阳公是真的能干出他觉得这个法子不好就连试也不试就强制叫停的事情。
与其不确定的危险源放出去,不如把人留在眼皮子底下。
虽然这两年贬出去的官员很多,但是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官员,干的好可以再提拔回来,干的不好还有继续贬的余地。
欧阳修不行,他既是当朝大儒又有之前变法的履历,更可怕的是他还是个见谁怼谁的杠精,火力一开杀伤力极强,不敢想象他要是站出来反对新法朝堂会变成什麽样子。
韩相公他们反对新法时会把他们觉得哪儿不好一条一条列出来,哪儿不合理为什麽不合理接下来可以朝哪方便改进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欧阳公反对某件事的时候虽然也会列出来他觉得哪儿不行,但是他说着说着就会拐到人身攻击,一不小心重点就歪了。
朝中那麽多人盯着他不放是有原因的,他拉起仇恨来比老王更厉害。
濮议之争时他是支持官家的主力,官家也不能卸磨杀驴,让他继续留在朝中太拉仇恨,让他退休又实在舍不得,想来想去不如留在京城荣养。
别的不说,欧阳公改革科举的思路和老王还是挺一致的。
不对,是老王改革科举的思路和欧阳公一致,就是他们老王是个急性子,干什麽都比别人更着急。
也可能是老臣们年纪大了,见识过庆历新政惨败的後果,所以对所有的变动都报以慎重的态度,主打就是能不变就不变。
再等等再等等,变法的时机还未到,至于什麽时候才到变法的时机,他们也不知道。
老王想让大宋变得更好,其他人想让大宋不要变坏,不能说谁有错,反正就是说不到一起去。
算了,不管那麽多,大佬们的矛盾让大佬们自己处理,实在不行还有官家能敲定主意,他安心当他的小喽啰就行。
所以爹,说说最近大佬们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动作呗。
苏洵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麽事,就算有也是年後才会传出动静。”
苏景殊点点头,“所以是什麽动静?”
“你王叔父推行新法提拔上来的官员多长于钱谷刑名,欧阳公觉得这样不妥,只是希望有更多的才子能臣来填充馆阁。既然朝堂容不下他,他便不去朝堂碍人眼,但也不好一直闲着,去国子监或者三馆一阁这种培养年轻才俊的地方也算是为朝廷出一份力。”
苏景殊:???
等等,这个逻辑是不是不太对?
官员精于钱谷刑名说明都是实干派,而馆阁是什麽地方大家都明白,虽然想去政事堂必须得有馆阁之职,里面也能出很多能臣,但是更多的还是坐冷板凳的人。
很多人以为进了三馆一阁後动动笔杆子就能名利双收,那也的确是钱多事少的清贵地方,但是觉得精于钱谷刑名的臣子太多要更多的人填充馆阁是不是哪里说不通?
不是,这年头实干派那麽遭嫌弃的吗?
“爹,您也这麽觉得?”
苏洵皱起眉头,“所以才让你待会儿少提朝堂之事。”
欧阳公爱提携後辈,填充馆阁按理说是好事儿,那里是朝廷的中坚储备,馆阁的臣子越优秀官家挑选的时候选择面就越逛,怎麽看都不是坏事儿。
偏偏他上疏的时候在前面加了一句最近提拔上来的官员多长于钱谷刑名,好像那些长于钱谷刑名的官员抢了馆阁之臣的位置似的。
馆阁清贵,着书立说天下没人比得过馆阁之臣,但奔走于基层的多是那些长于钱谷刑名的官员,欧阳公也曾在地方为官,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怕是心里不愿朝廷再继续推行新法,想这样让官家知道他的态度。
苏景殊啧了一声,从他回京述职後连司马光和范镇这两位反对派的主力都消停了不少,只剩下那些半瓶水咣当的家夥上蹿下跳,欧阳公既然一直关注着朝堂,应该知道新法能正确推行下去对百姓而言利大于弊,怎麽还要暗戳戳发牢骚。
不懂,不明白,不过爹说的对,朝堂之事不能提,提了没法继续当朋友。
不管怎麽说,欧阳公当年改变科举取士的侧重点都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对他爹他哥乃至後面一届的他都有知遇之恩。
他爹和老王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可以据理力争,和欧阳公意见不一致的时候还真不好说什麽。
就算他俩只差两岁,就算平时可能是以平辈相交,相处起来也没法和寻常朋友一样毫无顾忌。
他和王小雱可以无话不说,在老王面前就得收敛几分,唔,归根结底还是差辈了。
所以说出名还是得趁早,不然就是他爹这样,明明只差两岁弄得跟差二十岁似的,好在只看外表他们俩的确像差了二十岁,差辈就差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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