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漫长而又奇异的梦,在梦中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真实到他甚至感觉皮肤上还残留着梦中的触感。
然而就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那个梦却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他怎样努力地去回想, 那梦境中的种种,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彻底抹去了。
他动了动手指, 撑在地面上支起身体。
不知何时松散开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河岸的风吹拂过他的身体, 冻得他轻轻哆嗦了一下。
谢微楼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襟。
这才想起来,外袍在石室里的时候, 就被他当柴火烧掉了。此时他身上只剩一件薄薄的单衣, 动作微微过大就能看到内里皮肤。
他一时之间,竟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怎么突然睡着了, 更不清楚在沉睡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微楼的目光下意识环顾四周。
很快,他就瞧见了那具他们此前乘坐的棺材, 搁浅在岸边。
许是在湍急的水流中撞上了河里的石头,已然变得七零八落,破碎的木板杂乱地散落着。
随后, 他将视线转向与河岸相对的方向。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深的不知名树林,树木枝叶交错,遮天蔽日。
一条年久失修的石阶隐匿其中,石阶上布满了青苔,歪歪扭扭地向树林深处蜿蜒延伸而去。
茂密的树冠之上,隐隐约约有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谢微楼收回目光,再次将周遭仔细打量了一番,在河岸边的一棵柳树下发现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人正抱臂斜依着树干,目光望着河面。
阳光下,他冷白的耳骨上那只金色的耳饰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
谢微楼盯着他。有一瞬间,这人的脸似乎和记忆深处某个张脸相吻合。
谢微楼从见他第一眼开始他就觉得,这人干净的眉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谢微楼伸手摸了摸脸,感觉到无相傩安然地贴敷在面上,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这个人都会下意识摸一摸脸。
这厢,那边正在欣赏风景的人似乎听到了响声,慢悠悠地转过头,松墨色的沉黑眸子也一同看了过来。
“谢道长。”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你终于醒了。”
谢微楼站起身,蹙眉道:“这是哪里?”
对方指了指不远处那堆碎木头:“棺材撞到了岸边的石头,你我就到了这里。”
说罢,他朝着谢微楼弯了弯眼睛,露出一抹好看的笑容:“说起来,道长睡得可真沉,不管我怎么叫,你都没醒。”
谢微楼没回应他,径直走向那已然破碎成片的棺材,去寻找自己随身的东西。
然而当他看到那碎片中空空如也的时候,不禁一愣。
等一下,他的东西呢?
谢微楼心中一阵慌乱,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谢玉书。
却见对方弯腰,从身后的地上捡起一物,随后直起身,朝着谢微楼举了举:“道长,在找这个?”
他手里拎着的,正是谢微楼醒来之后,一直寸步不离的那把剑。
看到剑,谢微楼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下一秒,他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等一下,我的包裹呢?”
他的包裹,还有包裹里的钱袋呢?!
谢玉书一脸无辜:“我只捡到了这把剑,其他的没见到,许是被水冲走了。”
谢微楼眼前一黑。
他辛辛苦苦攒的五十两银子!
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又将附近搜寻了一遍。
可即便将四周彻彻底底找了个遍,依然不见钱袋的踪影,这让他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待谢微楼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听到那边谢玉书慢悠悠地开口:“只是一个钱袋,道长何至如此?”
谢微楼心中郁结更甚,转头怒道:“你懂什么?这个世道,没有银子,几天就得饿死。”
当然,虽然他饿不死,但是那种饿的快死了又没饭吃的感觉,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闻言,谢玉书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缓缓抬起眼眸,黑沉如渊的眸子直直地看向谢微楼:“道长很需要银子?”
谢微楼在心里无奈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眼前这位谢公子,怕是从小被人众星捧月,根本体会不到缺银子的艰难,跟他说这些也只是白费口舌。
他本就是为了那一千两赏银才去就少城主,如今不仅和少城主失散了,自己辛辛苦苦攒的银子也没了。
现在看来,连期待许久的八珍宴也要错过了!
谢微楼不想再与这大少爷多费口舌,沉声道:“谢公子,你我本就是萍水相逢,如今你既然已经脱离危险了,不如就此别过吧。”
说完,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襟,抬脚便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才走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响起:“道长要去哪里?”
谢微楼没有回头。脚步不停:“我去借船回云阳城,把我的赏银找回来,你自行离开便是。”
身后的人沉默下来,这短暂的寂静却仿佛被无限拉长,周遭的风声,树声都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就在谢微楼专注于脚下时,谢玉书的声音骤然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你又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谢微楼脚步一顿,奇怪地转过头。
此时正值温暖的午后,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将世间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之中。
谢玉书一袭玄色长袍安静地立在原地,衣角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面上挂着一如既往得体的微笑。
然而,谢微楼蓦然感觉到周身一寒。
他皱起眉头,自己明明与眼前这个人相识不久,不过是偶然相遇,为何他会用 “又” 这个字?
只见谢玉书垂了垂眼,慢慢启唇:“我们已经顺着河水漂了三天,你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如何回云阳城?”
谢微楼难以置信:“三天?”
如果真的漂了三天,那岂不是已经离上游的云阳城有千里之遥了?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谢玉书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在他身侧站定。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清幽香气,钻进谢微楼的鼻腔。
谢玉书侧头看了看谢微楼:“一千两银子,道长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地奔波?”
谢微楼一阵无语,心说你懂什么。一千两银子,足够自己在世间维持几十年用度。
谢微楼索性移开脸不想说话,却听得谢玉书又道:“何况,谁说我如今脱离危险了?”
谢微楼忍不住回头狐疑地看向他。
谢玉书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双修长漆黑的眉眼微微弯起。
他仿若没看见谢微楼狐疑的目光,神色坦然:“我此行本就是路过云阳城,哪曾想路遇鬼怪,随身的侍从护卫都被女鬼吃掉了。”
“如今我孤身一人流落至此,望月州山高水远,回去的途中难免遇到些孤魂野鬼,所以正需要有人护送我回望月城。”
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直视着谢微楼的眼睛,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道长只要把我平安送回望月城,我不仅帮道长要回云阳城的赏银,再许给道长万两银子,如何?”
谢微楼心想,这天下还有这种买卖?
根据他多年行走世间的经验,心中还是有些许疑虑。
可是话说回来,他本就和此人素不相识,如今又身无分文,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就算这人真要算计什么,似乎也很难从自己身上捞到什么好处。
谢玉书见他久久不说话,也不着急催促,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道长许是还未去过望月城,那里可比云阳城好上不止百倍。”
话落,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摸了摸下巴,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对了,道长喜欢吃点心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谢微楼一愣,下意识地重复道:“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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