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阁老是梁既中那一届会试的主考官,梁既中有些才华,又极会讨好白阁老这个座师,白阁老便认下了这个学生。
梁既中外放出京后,时常给他送节礼,他多少知道这个学生的情况,还为梁既中遮掩过几次。
这种事情在先帝一朝颇为常见,白阁老收得心安理得。只是当今登基之后,尤其是这两年圣上皇位坐得越发稳,对这种事情就越发看不过眼。
白阁老自然有心理准备,从去年开始就不再收庆阳府送来节礼了。
没成想,今日被爆出来了。
虽然他扫尾干净,但以前收礼留下的痕迹可不少。何况他门下还有不少学生和梁既中往来密切。
事实证明白阁老的预感并没有错,林御史接下来的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他头上。
告御状?!!
他们竟然把人逼得上京告御状!这事儿不流血是收不了场了。
白阁老看着册子上写的账目,惶恐中不免生出一丝怒气,搜刮了这么多民脂民膏,竟然只给他送了不到半成!
白阁老同样沉默着把册子递给下一个人,没多久,殿内所有的大臣都看了一遍。
林御史再次出列:“杨钦剥削的钱财,竟比整个庆阳府的税收还高,可想当地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见林御史发言,大臣们也纷纷出言。
非白阁老一派的官员,纷纷落井下石,极力把庆阳府的事情往白阁老身上扯;而白阁老一派的官员,则纷纷辩解,一会儿说事情尚未查清不可轻下定论,一会儿说梁既中虽然是白阁老的学生,但他的事情与白阁老无关。
一时之间朝堂上吵成一片,所有人都只关心党派之争,没人关心被欺压剥削的合水县百姓和告御状的胡三娘。
仿佛他们的苦难不值一提,只是一个攻讦敌对方的由头。
圣上看着殿下吵成一片的朝堂,脸色越发阴沉。
这就是他的朝臣们啊,不想着解决问题,净想着推卸责任!
圣上朝王勤看了一眼,王勤极有眼色地上前了一步:“肃静!”王勤声音尖细高昂,瞬间传遍整个大殿。
还在互相争吵官员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站回了自己的位置,这期间钟阁老和白阁老以及礼部尚书没说一句话,任由底下的官员争吵。
太和殿内再次陷入寂静,半晌都没人再开口,圣上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意思,最后钟阁老站了出来。
“陛下,此事极为恶劣,不可轻易姑息,然仅凭那胡三娘一家之言,以及这不知真假的账册,还是不可轻下断言。老臣以为,不如派遣钦差到庆阳府调查,若是事情为真,便让钦差押送回京定罪,如若不然,也好还庆阳知府一个清白。”
白阁老暗骂老狐狸,钟阁老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支持圣上严办,他还没法反对,一反对就显得自己心虚。
只希望不要牵扯到他。
白阁老表情严肃地说:“钟大人言之有理,老臣附议。”
他这话一出,属于白阁老一派的官员,也都跟着连连附议,一时间朝堂上下意见达成一致。
圣上也终于开口:“便依众卿所言,令大理寺少卿杨奕清为钦差,彻查庆阳府合水县令勾结当地豪绅,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一事。”
谢宁自从把胡三娘引荐给王公公后,就彻底把事情放下,当做自己完全不知情。
至于胡三娘,一开始王公公让她在报社住着养病,后来报社后院来了几个宫中侍卫,把胡三娘带走,谢宁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胡三娘自入城后,一路问了不少人来到妇联城西的办事点,有不少人都见过她,谢明知道事情轻重,知晓内情的当天,就让手下人去封口。
报社里胡三娘存在的痕迹都被谢宁抹去了,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连小溪都对此闭口不言。
不过谢宁也顾不上胡三娘了,继胡三娘之后,终于有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求到了办事点。
来人是在城北居住的一户人家的夫郎,这户人家姓朱,朱家在城北经营着一点儿小营生。说来也巧,和黎星以前那个未婚夫家一样,是卖豆腐的。
这户人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了出去,大儿子娶了附近一户做酱油的人家的女儿,二儿子则娶了一位城外乡下的哥儿。
如今找过来的正是这位朱家二儿子娶的夫郎。
这朱家大儿媳娘家离得近,地位也不低,朱家父母不敢使唤大儿媳干活,于是特意给老二娶了个哥儿回来,正好可以使唤着干活。
都说最苦不过打铁、撑船、卖豆腐,这卖豆腐的苦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
老二夫郎姓江,江哥儿为人老实勤奋,性子良善却不知反抗。自从他进了朱家的门,朱家半夜磨豆子煮豆浆的活儿都是他来做,每日起早贪黑供养整个朱家的人。
这江哥儿因为整日劳作,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子,怀孕了都不知道,给累得流掉了。结果之后朱家也没让人好好休息,乃至伤了身子不好再怀孕。
朱家老二本来就不太喜欢哥儿,但他父母就看中哥儿能干,硬逼着他娶,这下江哥儿不能怀孕,他自觉膝下无子丢脸,也不管家里的生意,整日外出流连暗门子。
去得多了,朱老二就让暗门子的女人给勾住了,但他自己手里没什么钱,家里挣的钱都让朱家父母供他的侄儿去读书了。
没钱人家暗门子的女人不让他进门,他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把家里那个黄脸哥儿送到别人床上,以此赚取钱财,反正家里那个黄脸哥儿也不能生了,不如废物利用,给他赚点钱。
于是在一个月色明亮的夜晚,他悄悄把江哥儿带出了家门,想要把人送到他私底下认识的兄弟家里。
江哥儿本来还奇怪,一向对他不好的丈夫怎么会突然要带他出门,来到朱老二这个兄弟家里,看着他们交易的动作,他才意识到自己被丈夫给卖了。
可能是两个大男人自持江哥儿一个哥儿抵抗不了他们,一时大意没防备,江哥儿趁他们不注意,抄起板凳冲两人的脑袋各来了一下,然后趁乱逃了出来。
江哥儿不敢再回家,然后想到最近报纸上宣传的妇女哥儿救助点,便找了过来。
谢宁和秦竹来到城北的办事点时,这位江哥儿正缩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大夏天的也不嫌热,反而还时不时抖一下身子。
显然是惊魂未定。
见到他这副模样,谢宁让大河虎子这两个半大少年出去,屋内只有他和秦竹以及江哥儿这三个哥儿。
大河虎子一出门,江哥儿果然没那么抖了,面对同是哥儿的谢宁和秦竹,他也没那么害怕了。
谢宁轻声道:“别害怕,我们这个地方,就是专门建立来帮助受苦受难的女子哥儿的。”
江哥儿这才抬起头来,眼里还残留着恐惧,他不敢想象,他昨晚若是没能逃出来会怎么样。
他见过这样的女子,被家里的丈夫逼着去做了暗娼,回头丈夫就嫌弃她是残花败柳不检点,被人指指点点,连娘家人的名声都被败坏了,最后忍受不了屈辱上吊自尽了。
这一晚上,江哥儿只要想到,他昨晚若是被那人得逞了,那个女子的命就是他的命,他娘家的名声也会被他给毁了。
江家若是出了一个做过暗娼的哥儿,他们江家在村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谢宁像是知道他内心的恐惧一样,心疼地安慰道:“别怕,你逃出来了,我们会帮你的。”
秦竹也面露心疼,看着眼前这两个穿着不凡的哥儿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好像完全不嫌弃他是个差点被丈夫卖掉的浪荡哥儿,江哥儿强忍了一晚上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大哭出声。
谢宁和秦竹哪见过这阵仗,连忙手忙脚乱地给人递帕子,各种安慰,等江哥儿哭够了,两人都出了一身汗。
随身带的帕子都给了江哥儿擦眼泪,狼狈的谢宁和秦竹只好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
江哥儿看两人狼狈的模样,突然噗嗤笑了出来,满身的伤心都随着这声笑散去了。
谢宁和秦竹看人笑了,互相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把人哄好了。
之后气氛缓和下来,江哥儿知道他们是来帮自己的,便把自己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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