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怅雪身上虽没受多少伤,但也并不是全然无事。
钟隐月帮他运转好体内灵气,稳住了金丹。做完这些,沉怅雪就彻底睁不开眼了,钟隐月又把他扶到自己的卧榻上,让他睡下了。
沉怅雪睡了半个下午。这会儿夜深人静,钟隐月从带来的东西里拿出药箱来,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掀开了些被子,把沉怅雪一只受了伤的手臂从被子里慢慢拉了出来。
白忍冬没在比武中击中他,但在闪躲间,沉怅雪也被划到了。
他这只手上留下了两三道口子。长短深浅不一,其中有一道深的都能看见骨头了。
钟隐月瞧着就痛。他细细摸了一会儿沉怅雪的胳膊,打量了片刻伤口,就把他的胳膊放到自己腿上,从药箱里取出灵药来,慢慢地涂抹在了伤口上。
就这么专注地涂了片刻,身边突然传出声音来:“师尊?”
这声音很含糊,语气里也没多少力气,说话的人仿佛没睡醒似的。
钟隐月吓了一跳,一转头,就见沉怅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不过他双眼迷离,瞧着是没醒多久。
“吓我一跳。”钟隐月拍拍自己心口,松了口气说,“你怎么醒了?这药中有灵气,理应抚人心神,不会多痛才是。”
“确实不痛,只是师尊一拉我,我就醒了。”沉怅雪没什么力气地轻声说,“被强拉硬拽地拖走杀过,又总是频频午夜梦回,便十分害怕在梦中被人突然拉一下。”
听了这话,钟隐月一蹙眉:“经常梦到么?”
沉怅雪点点头。
钟隐月心疼极了。他伸手,摸着沉怅雪的额头,轻抚了几下。
“我一会儿就去别的长老屋中看看,借些安神的灵香来。”钟隐月说,“不怕,有我在。”
沉怅雪朝他笑笑,又仰起头,长舒了一口气,听起来像是劫后余生的一声叹息。
钟隐月忽然确信了,他刚刚的确是又梦到了那时被抽骨剥皮的事。
涂好了伤口后,钟隐月再用白布将它包好,帮他塞回了被子里。
“要抱抱吗?”钟隐月问他。
沉怅雪点了点头,钟隐月便脱了外袍,挂在椅子上,脱鞋上了榻,抱住了他。
两人就这么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抱作一团,相互沉默了良久。
“阿月。”
沉怅雪突然叫他,钟隐月应了一声:“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今天不听话?”
钟隐月笑了声:“你一会儿听话一会儿不听话的,我都习惯了。”
沉怅雪沉默了下。
“不过不听话有不听话的好,听话有不听话的好,都好。”钟隐月说,“今日虽说急死我了,但你硬是靠自己杀出了血路来,我都恨不得把忘生宗那把号角抢过来喊了。我就想朝着全天下喊,我们家沉怅雪打赢了你们天决门狗日的主角,主角有什么了不起的,异灵根有什么了不起的,干曜宫有什么了不起的,用了旁门左道还不是输了,都是垃圾。”
沉怅雪本还有些伤心,一听他这话,又吃吃笑了起来。
他抱着钟隐月,就在钟隐月耳朵边上笑着。刚睡醒的人声哑,笑的时候音尾都有些沙沙的,钟隐月听得有些脸热。
他强撑着抬了抬头,有些不满:“笑什么?我说真的,你别笑。”
“我知道是真的,阿月从来不骗我。”沉怅雪低低眼眸,仍然笑着,“可是我总不听话,你真不怪罪吗?”
“怪你做什么。你遭遇了这么多不公,自己有自己的想法,那自然是好的。知道这世道不公,不愿再守规矩,什么话都全听师长的,那自然是更好的,我巴不得你别太听我的话呢,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谁说的,你别乱说话,阿月是天底下最好的。”
沉怅雪把他搂紧些,往被子里藏了藏,又嘟囔着,“要是没有阿月,这世上要是没有阿月……我如今会干着什么呢。”
“还在那地狱似的山宫里受苦受打,在发霉的柴房里皮开肉绽地翻来覆去……或者是被心魔折磨得堕入妖魔,如他们所言一般地杀了同门……然后没了心智,人人喊打,被割了脑袋死在路边……”
“或者被干曜长老留个小命,带回那个山洞里,日日折磨……说不准,下一个被倒挂在山门上的,会是我——……”
钟隐月听不下去了,抬起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够了,”钟隐月面露痛苦,“我不是在这儿呢吗,别说了。”
沉怅雪被捂住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听了这话,他又在钟隐月手底下闷声笑了起来。
“阿月心疼了。”沉怅雪闷声说。
“这谁能不心疼?”钟隐月有些气恼地反问,“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怎么总觉得你总爱说些折磨自己的话给我听,看我心疼你?”
“我哪儿有,只是每次想想都后怕。那些事实在太疼,我无法忘却,总是午夜梦回,不住地深想。”沉怅雪说,“或许这悠悠苍天也并非薄情寡义的。见我这如一叶扁舟一般,实在可怜,就将阿月派来给了我。”
“这可并非我胡说八道。阿月也不妨想想,若是没了你,我如今……若是能化作森森白骨,反倒是个好结局了。”
“说不准,还会被抽骨剥皮……”
“好了!”
钟隐月实在听不下去,又用力地捂了一下他的嘴。
他从沉怅雪怀里坐起身,一脸无可奈何又痛苦非常地看着他的眼睛:“你都知道想着就痛苦,为何还要总是去想?别念了,你越念就越想,别总是这样给自己上紧箍咒了行不行?”
“你若后怕,你便看着我,别总是拿过去和或许的事套着自己了,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钟隐月几乎是在向他求饶了。
沉怅雪又无奈又好笑,点了点头。
钟隐月不太放心地追问:“你答应我了?”
沉怅雪又点点头,在他手底下声音更闷更含糊不清地开了口:“我答应你,以后都不说了。”
钟隐月这才放下心来,松开了他。
他放下了手,躺了回去,沉怅雪也又自然地将他再次搂回怀中。
“只是阿月,我今日并非不想不听你的话。”沉怅雪说,“可我实在是不甘心……那时我站在那里,他要吸我的灵气。我突然就想呀,这怎么不算又在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呢。”
“为何长老总想用我的修为,来为他铺路呢。”
“那不是我的修为吗。”
“那是你的修为。”钟隐月说,“本就不该拿去为他铺路。”
“是呀。”沉怅雪闭了闭眼,“本就不该,却每次都如此,我怎么能甘心。我总是想,为什么这世界上的主角会是他,为什么我们都要费尽力气去给他铺路。”
“我的修为,我花了数十年才开悟,我走到这里,都是我自己千辛万苦,呕心沥血……到头来,却都要奉献给他么。我费尽力气,半条命都搭在这条路上,就是为了给别人做一块儿垫脚石不成么。”
“轻轻一句命数,一句天定,我做的一切,我流的血,全都成了为他而做的,可我都是为了我自己。”
“世道当真不公。”
钟隐月沉默地听着,轻轻拍了他几下。
沉怅雪知道他其实也觉得这一切都不公平。
抱着他,拍了他片刻,钟隐月开口说:“我不会再让他吸你的血了。”
“我知道。”沉怅雪说。
“他下次再来,我就弄死他。”钟隐月说,“待日后长老比武时,我就弄死耿明机。”
沉怅雪笑了起来,道:“我其实一早也很想弄死白师弟的。”
“弄呗。”钟隐月满不在乎。
沉怅雪问他:“今日,我与他比武之后,门中可说了什么?”
上一篇:全网磕的CP成真啦
下一篇:倒霉直男被偏执怪物盯上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