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完全的温室之花。为了拍戏,也在沙漠睡过硬的要死的板床,也在十度的天下过冰凉的河。
他承认他平常是有些苛求生活质量,确实未必能在城中村的房子里毫无怨言地过上一年半载。但区区几天而已,和拍戏的一些极端环境相比,这也实在算不上吃苦。
反倒新奇更多。因为很多东西都和他认识的不一样——
就连床上的蚊帐都不一样。他印象中的蚊帐都是纱帐。完全没想到傅斯霆家里这个要怎么说呢……像个正扣的蒸笼。
两个人睡在下面,活像是两盘菜。
总觉得在这种蒸笼下面睡觉,“回笼觉”这个词能更圆满。
风油精的止痒效果也很好,他对于眼前一切都很满足。捏起傅斯霆的脸:“别一副让我受了委屈的愧疚样子,宝贝,我在这一点都不委屈。”
“……”
“反而倒是有点身临其境地……活在了你以前跟我说过的‘梦’里的感觉。”
“梦?”
“嗯,你以前做过一个梦。梦里我们是邻居竹马、一起从小长大。”
“我没有妈妈,而你没有爸爸。所以我们从小就抱团取暖。”
“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参加运动会,一起撑一把伞回家,一起在店门口的廊檐下躲雨。”
“后来长大了,就一起一边打工一边念书。一起去炸鸡店,你在后厨炸,我在前台点单。再后来念了大学、上了班,每个月一起凑几百块租住在小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夏天没有空调,不是缩在一起互相取暖,就是大热天在床上黏成一片。”
“……”傅斯霆恍惚听着。
他好像确实做过类似的梦,至少无数次脑补过这样的故事。
“再后来,我们升职加薪。终于可以凑钱买自己的小房子,在下班后一起去吃一顿几十块的美味拉面。”
“你也买了车,可以顺路送我上班……”
他说了很多,傅斯霆慢慢听睡着了。
厉非才伸出手指蹭了蹭他略微发红的眼眶。小霆的梦,永远都是平凡但很有烟火气。
他喜欢他的那些梦。
隔天早上傅斯霆早上醒来,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打在厉非身上穿着的短袖白T上。
白T外面还松松套了一件运动服。他回过头来,还戴了一只大大的黑框眼镜。
傅斯霆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梦里。
“……”
明明,这个人戴金丝边眼镜时那么成熟诱惑,完全就是电视剧里斯文败类上位者的模样。谁想到换上黑框,却仿佛又瞬间变回了少年时。
傅斯霆脑子里嗡嗡响。
真的,就眼前厉非这样,和他当年演《我们的青春故事》时又有什么必然的区别?
这谁能认出他二十九了,看着最多就只是大学生啊!
傅斯霆就这么呆呆看了半晌,余光里,床上还有一套类似的运动服和白T,好像是给他的。
傅斯霆:“……”
厉非:“还发呆,不是一直想着当竹马?”
“衣服是昨晚我找人买的,虽然没办法和你们的校服一模一样,但多少看着还是有点像的吧?”
可不止是“有点像”。
傅斯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校服是蓝的,这个运动服是蓝黑色。算不上一模一样,但真的已经很像了。
尤其是傅斯霆换上那衣服站在镜子前。有一瞬间真的幻视高中时的自己……
真的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他明明穿越到未来,又对着镜子里高中时的自己。时空突然不存在了,无数梦境和现实在这一刻交织。
除了校服,厉非说还准备了一个更有意思的道具。
到了楼下傅斯霆服了——哪里来的老式二八大杠自行车啊?
真就是那种九十年代黑色自行车,连铃铛都是大白铃。当厉非大长腿跨上车时,那都不是回到傅斯霆的高中时代了。
那是傅斯霆高中时代的再十年前,那部《我们的青春故事》里的时代!
傅斯霆人生第一次有种梦中梦套梦中梦的感觉。
真的,不仅穿越,还穿厉非演过的校园剧。真的什么都有了。
他坐在厉非车子后面,由他载着歪歪扭扭骑过门口的乡道。福利房小区比较偏僻,外头就是一大片农田,田里麦子郁郁青青地抽了穗、沉甸甸的,荷塘里粉粉白白的荷花正盛开,莲蓬也在迎风摇曳。
这一天的风不大,日光也柔和。
鼠尾草一路浓郁的紫色香气。傅斯霆抱着厉非的腰,仿佛一个高中生坐在暗恋的竹马的后座上,由他带着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随意穿行。
……
好在,在这座到处都在拆掉重建的小城里,他们还是找到了一处尚且存留的老城区。
遍地逼仄的自建房店面,透明塑料条的老旧门帘,门口矮墙下爬着店主自己种的丝瓜,店门口睡着橘猫,店里卖着老式汽水和冰棒。
两人一人买了一瓶老旧的色素汽水。
就真像高中男生一样,一起坐在丝瓜架下的矮墙上咕咚咕咚喝。厉非直接坐在了掉色的红砖上,两条长腿不自觉快乐地晃。
汽水是粗劣的糖精味道,但两个人都喝得蛮开心。
厉非手里是菠萝味儿的,淡黄色,他看看傅斯霆手里的橘黄:“你的是橘子味的吗?给我尝一口。”
“好。”
厉非现在人生特别不可思议的一点是——他居然在互换瓶子时,第一时间想到了“间接接吻”这样的词汇。
就他这么一个浪漫过敏、麻木不仁的人。短短不到四年,真的是被爱人的种种浪漫细胞给彻底浸透,“精密仪器”都要被泡成一个恋爱脑。
他甚至还默默地拿出了手机。
这也是他以前最不爱做的事。毕竟他是男明星,天天被人拍来拍去,遇到傅斯霆之前真心觉得没必要再自行记录生活。
但人都会变。后来他每个月手机里的合影、抓拍的傅斯霆,好像比那种靠晒可爱宠物吃饭的专业宠物博主都多。
人为什会变成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呢?
令人费解。
“……”
刚自拍了几张,一个路过的摩登大姨就起了热心:“来来,拍照是吧?姨给你们拍!”
大姨恐怕眼睛也有点花了,又或许是两个人的衣服、幼稚的喝汽水行为和快乐生动的表情暧昧了他的年纪。她一边拍,一边不住啧啧赞叹:“现在的小孩真高、真好看啊,你俩都是三中的学生吧?”
傅斯霆:“……”
厉非面不改色:“嗯,是啊姨。”
大姨:“瞧瞧姨给你们拍得多好!不过还是你俩长得好,随便一拍都跟电影似的。啧啧,三中是好学校啊。你俩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将来有出息哈!”
厉非:“一定的姨。”
姨真的太会夸人了。
夸他们好看还是其次,还那么一本正经地夸他们年轻。
这一天的后半段路,换成傅斯霆骑车载着厉非,轻车熟路地沿着歪歪扭扭的小道往三中骑。
“哎……”
可到了校门口,大门上却写着“珠市实验二小”。
傅斯霆心里一沉,不过他经过这几回,好歹也成长了一些,并没有当场发疯,而是努力想要赶紧找到一个“为什么又不一样”的理由。
“你们三中前两年搬了新校区,”厉非说,“现在在新的经济开发区,在河边,现在建的像个大学似的。”
“……”
“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啊,我去年才陪你去新校区看过你们的语文阚老师。”
“…………”
旧校区门口的合欢树沙沙,傅斯霆愣怔。
厉非……陪他回来,看过阚老师?
那阚老师会怎么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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