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从拼死抵抗了一会儿,自知不敌,便想着领着亲兵退回峦安关自保。
但宗策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在治从调转马头的那一瞬间,他便抬起神机,在光线晦暗、目标快速移动的情况下,瞄准了治从的后背。
“呯!”
千钧一发之际,治从凭借多年征战的危机直觉偏开了身子。
这一枪打中了他的左肩,他疼得大叫一声,但根本不敢松开缰绳,只是趴伏在马背上,继续逃命——只要进了峦安关就安全了,只要进了峦安关,他还有人,还有粮草,还有神机……
“把神机架起来!瞄准老子身后!”他嘶声力竭地冲城墙上的屹人守卫们喊道,“不要管其他人,先杀宗策!”
连天的炮火震动了整座山脉,宗策带着亲兵们紧追治从不放,身旁是同袍和敌军的哀嚎惨叫,这注定是一场惨烈得能载入史册的战役,但他已经顾不上太多了。
只能赢、必须赢,这是他牢牢刻在脑海中的一句话。
但治从跑得太快了,他的马是大夏举国上下难得一见的良种马,速度之快,犹如一阵狂风,消失在了缓缓合拢的关隘大门后方。
宗策几度抬起神机,最终又放下了。
因为他很清楚,在这个距离下,即使是神机,也不可能命中。
“来人,架云梯!”
战局还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尸体堆满了城墙根,有夏军的,有屹军的,凭借着打了治从一个措手不及,宗策顶着神机密集的炮火,将战线一步步推进,每一寸土地上都洒满了士兵的鲜血,火光映红黑夜,残败的旗帜被一次次插上城头,又被一次次地拔出,丢弃在血泊之中。
朝阳初升,金光普照大地,两方人马都已经疲累不堪。
副官咬紧牙关,在城墙上砍翻又一名屹军士兵,再抬手时,却发现手里的刀都已经卷了口。
突然响起的号角声让他浑身一颤,副官下意识往关隘外看去,生怕是屹人又来了一波援军。
但当他看到那顶迎风招展的龙纛大旗时,刹那间,一股热血顶上了胸膛。
“陛下来了!”他含着泪高呼道,“兄弟们,再坚持一下,陛下带着兵来支援咱们了!”
震天的欢呼声在关隘内外响起。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死守在城墙上的屹人士兵们他们脸色灰白,仿佛被人抽走了最后一口气,有不少人直接丢下武器,痛哭失声地投降,还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等死。
军心涣散,治从一脚踹开一名死得透透的大夏士兵,望着蓝天下飘扬的龙旗,明白大势已去了。
但他没有像晖城之战中,那名对克勤忠心耿耿的屹人将领一样,自尽殉国,而是平静地束手就擒。
宗策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强压着跪在地上的治从,虽然神色略显疲惫,但同样波澜不惊。
“初次见面,”治从哑声道,“虽然这可能也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宗策,他们都说你厉害,从前老子不信,但现在,老子承认了,我的确不如你。”
宗策没有说话。
他死死盯着治从,捏着刀柄的手骨节泛白,眼中血丝密布。
“但你应该知道,你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吧?”治从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不仅是你,还有你那个弟弟。看你这样子,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你没告诉你们的皇帝吗?为什么?难不成,是怕他怀疑你也……”
“老实点儿!”
绑着他的亲兵见自家将军脸色不对,立刻一脚把治从踹倒在地。
治从的脸颊狠狠撞在地面上,他狼狈地喘了两口气,又大笑起来。
“格西大人的手段,你会慢慢领教的,”他近乎怜悯的说道,“这只是个开始。”
“把他带走。”宗策闭了闭眼睛,命令道。
他转过身,沉默遥望着远处龙纛下的殷祝。
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宗策加快脚步,走到了对方面前。
殷祝面带喜色,几乎溢于言表,见他干爹过来,更是笑得无比灿烂,差点就要当众给他来个拥抱了。
“旗开得胜,宗爱卿,朕给你记头功!”
但话音落下,他很快注意到了宗策的表情不对,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怎么了?”
宗策喉结滚动,忽然垂头抱拳,着一身铠甲,重重单膝跪地:“陛下,策不要任何功劳赏赐,只希望向陛下求个宽恕。”
殷祝也不禁严肃起来:“你说,发生什么事了?朕定为你做主。”
宗策颤声道:“策那不成器的弟弟,因私自与叛逃敌国的罪人联络,被太子殿下发现,已被押入刑部大牢审问……”
“——现今,生死不知。”
第89章
殷祝万万没想到,峦安关这边刚刚解决,尹英那小子居然在新都又给他搞了这么大的事来。
“朕怎么……算了,”他强压下心中怒火,把他干爹扶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消息?”
“昨日下午。”
也就是来山谷找他之后,怪不得他干爹临出发前脸色那么奇怪,原来是知道宗略出事了,一直忍耐到这场仗打完了才来跟他讲。
这要是换做其他将领,肯定会以此作为条件跟他谈判放人。
再不济,也会在出征前卖卖惨求个情,这样才能最大化地为自己争取到利益。
殷祝知道宗策对自己的心意,更清楚宗略在他干爹心目中的地位,他扪心自问,自己都做不到能在听闻唯一的亲人被下狱后还能冷静指挥作战,甚至还硬生生啃下了峦安关这块硬骨头。
“陛下,阿略他……策从前问过宗略,他曾向我保证过,没有再和卢及联系,现在看来,还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太疏于管教了。”
宗策言语间自责不已:“太子此举,于理,策无话可说,毕竟是宗略他有错在先。但神机一道,大夏只有他一人能与卢及水平相当,策愿代弟赎罪,降职革薪,只希望陛下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好了,你不必再说。”
殷祝直接打断了宗策的话。
因为他注意到,因为宗策这一跪,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向他们张望过来,被愤怒压制的理智立刻上线,阻止了他干爹继续说下去。
将军的威信来源于自身的能力,也来源于皇权的保障。
他不能让宗策在人前展露出任何低微的姿态。
否则,这很有可能摧毁他在士兵们心中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形象。
“去,给朕在附近找个清净人少的地方。”
他对随行而来的一名禁军精锐说道。
“是。”
殷祝一路上都没说话。
他在思考这件事的起因经过,和最恰当的处理办法。
尹英今年才十一,虽说放在古代,再过两三年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但殷祝并不觉得他的心智有多么健全。
不是说他小,而是三岁看老,这孩子实际上非常早慧,天生性格多疑敏感,偶尔殷祝和他相处时,也能清楚感觉到这一点。
哪怕他现在名义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只要他的关注重心稍稍偏向两位公主,尹英立刻就会表现出不高兴的情绪,利用各种方法——比如说向他问问题、摔跤或是弄出些别的动静,来争夺他的注意力。
但如果殷祝不在,单独面对两个妹妹时,尹英又会表现得非常大度,还会主动把好吃的让给她们,给摔倒的小妹笨手笨脚地扎小辫。
这样高敏感的孩子,如果不是出生在皇家,有父母的耐心教导,或许以后也会慢慢懂事,成为一个不错的人才。
但很遗憾,殷祝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给他。
身为大夏皇长子,尹英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已经有的一切。
在权力和身边人的熏陶下,那个会给妹妹扎小辫子的男孩,也终将成为像尹昇那样反复无常、冷血多疑的无情帝王。
可抛开尹英本身的性格问题,宗略入狱这件事,要说没有唐颂的手笔,殷祝绝对是一百万个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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