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可不是什么大度的君子,”他的声音模糊在唇齿交缠间,看着殷祝逐渐迷蒙失神的双眸,宗策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侧,低沉的声线中混着些许微凉的笑意,“陛下切莫要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误会。”
他曾无数次地想过,亲手斩下面前这颗头颅。
只是那份憎恨,已经变成了独占的欲念,在心中肆意滋生蔓延。
而这一切本不该有的野心与放纵……
宗策垂下眼眸,在心中默念:
陛下,都是由您亲手喂养出来的。
第88章
“居然没到一个时辰。”走在后面的宋千帆小声说,“还以为……”
殷祝额角一跳,捂着微微胀痛的唇,眼神锐利地回头瞪他:“你以为什么?”
宋千帆赶忙闭上嘴巴,宗策收到他求救的眼神,不禁暗自摇头,但还是好心接过了话茬:“日头还未落山,趁着这段功夫,还可以再做些竹筒烟,有备无患。”
“我我我这就去!”宋千帆找到救星,立马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慌慌忙忙地跑走了。
“哪有个当大官的样子。”殷祝无奈道。
“宋学士毕竟还年轻,品阶在朝中也算不上多高,”苏成德笑道,“能有今日,全靠陛下的倚重,性情一些也是正常。”
“你少逗他就行了。”殷祝一针见血道。
苏成德尴尬一笑:“还是陛下慧眼如炬……”
这回在场几人都看出来了,殷祝现在火气大得很,但罪魁祸首反倒因为当事人的某些微妙的逃避心理,成功置身事外。
甚至宗策还一脸无辜地对殷祝说:“策去吩咐部将们准备,今晚连夜出发。”
殷祝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暂时不想看见他。
然而等他干爹一走,殷祝立马对苏成德吩咐道:“从留守驻地的禁军里点上三百精锐,等大军出发后,随朕一起跟上他们。”
苏成德变了脸色:“陛下,您要亲自上战场?”
“不,朕只是在后面做接应,”殷祝不想听他劝说,直接用一句话堵死了对方,“打仗讲究的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朕和宗策都明白,峦安关之战,成败在此一举,所以关于这件事你无需多言,朕心意已决。”
但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必要时刻,作为君主,他自然也会上战场。
从在朝中宣布自己要御驾亲征的那一刻起,殷祝就把自己当做了获取战争胜利的筹码之一。
只要是筹码,就都可以押上赌桌。
苏成德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奴才明白。”
太阳东升西落,半日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而过。
入夜时分,果然如宗策所说,夜空中飘起了濛濛细雨,透过火光,殷祝望见山林中升腾起丝丝雾气,不知究竟是水汽蒸腾还是地气生发所致。
但对于大夏来说,都是天赐良机——
“走水啦!走水啦!”
惊叫声划破黑夜,治从每晚例行的飞鸢落在粮仓之上,燃起了熊熊火焰,起初无人发现,等有人注意到时已经太晚了,营中乱作一团,人喊马嘶,滚滚浓烟直冲云霄,遮天蔽日。
潜伏在深林中的探子见状,慌忙跑回关隘中禀报。
而治从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定然有诈。
“老子放飞鸢,只是缓兵之策,宗策怎么可能真上钩?”治从嗤笑,“定是又打着想让老子出关的主意,想得美!”
但幕僚却不这么认为:“将军,今晚有雨,多云,再加上南夏军连日征战却无功而返,或许是因为哨兵放松了警惕,才叫飞鸢烧了粮仓。”
“笑话!换做别人老子信,但跟老子打的人可是宗策!他手下的人,能犯西南边境那群庸兵蠢猪的错误?”
治从说着,又不禁咬牙切齿,既恨又慕起来:“要我说,那些在西南的将领也是一群饭桶,就比蠢猪好上那么一线,换做是老子,早就给他们打穿了!偏偏老子碰到的是宗策宗守正,唉……”
幕僚恭维道:“宗策虽狡猾,但将军您也是当世首屈一指的将才啊,放眼屹国上下,还有哪一位将领能与您的本事相媲美?格西大人,还有下一任储君,都要倚重您才是。”
治从哈哈大笑两声,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不愧是南边来的秀才,你这话,倒是说到老子心坎上了!”他通红着一张脸,显然喝了不少,但一双眼睛仍是精光霍霍,丝毫不见半分醉意,“格西他离不开我,屹国也离不开我!不像宗策,虽然他的君主也信任他,但他们那个太子……哼。”
他哼笑一声,脊背挺直,负手冒雨站在城墙上,任由那细密的雨水打湿铠甲,望着远方亮起的火光和道道浓烟,又目不斜视地喝了一大口酒。
幕僚拱手笑道:“将军是明白人。南夏朝堂如今已撕裂成两股势力,以唐颂为首的文脉世家和以宗策为首的武夫将领,势同水火,将来太子登基,必定是你死我活。”
“不说别的,且说当下,即使南夏皇帝支持宗策,可军中无二主,就算再大度的皇帝,也做不到在战场上事事都听从手下将领安排,除非那将领是他亲爹——出现这种景象,八成是军中新老出现矛盾,内讧所致,将军何不趁此机会,将他们一举剿灭?”
“若是能俘虏了那南夏皇帝和朝中诸位大臣,等班师回朝后,将军,您必定能成为屹国青史留名的英雄啊!”
治从听他话里话外一直在劝自己出兵,不禁瞥了幕僚一眼,怀疑道:“你怎么能肯定,这不是他们的诱敌之计?”
他可不像是南夏人,对青史留名什么的不感冒。
在这世上,治从只想要权力、金钱这两样东西。
所以在知道自己的老对头是从祁王那儿跳反,还通过干掉原主公成功博取了现任皇帝的信任后,他一方面对宗策更加忌惮,另一方面,也开始对这个心思深沉的野心家惺惺相惜起来。
幕僚神秘一笑,凑到他耳畔:“方才格西大人传话,就在一日前,新都那边……”
“想必,现在宗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对南夏皇帝心中生怨,这才不着急救火——您看这火光,这烟,光是烧稻草堆,可烧不出这副模样。”
治从眼睛一亮。
“好!”他一拍砖墙,“好,太好了!格西这招的确是妙!老子还以为他要把那封血书藏到天荒地老,没想到居然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他淋着雨在城墙上站了半天,也是因为心有不甘,想要观察一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究竟是机会还是陷阱。
毕竟被宗策带着手下人马挑衅了那么久,天天听着他那副官骂些扎心窝子的话,城中储备的粮草又日渐减少,心中哪能没有火气呢?
“点兵,派一支队伍先出去看看!”
派出去的队伍很快回来了,他们人数少,没敢靠得太近,但都说营中烟烧得很大,还能听到喊杀声,有人还在嘶声力竭地喊着护驾。
在众人的说动下,治从到底还是没忍住这份擒贼先擒王的巨大诱惑。
他带着兵出了关隘。
出于谨慎,治从没敢走出太远,在漆黑如墨的林间甚至连一根火把都不点,还给马都戴上了嚼子,神经时刻紧绷着,草丛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哪怕是一只野兔,都能让他紧张半天。
直到他们离大夏的营帐越来越近,弥漫在空气中的烟味也越来越浓——
“不好!”治从霍然变色,“快撤,这是桐油的味道!”
但当他意识到这是陷阱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响箭刺破夜幕,直直钉入他身旁大树之上,惊得治从胯下马屁高高抬起前蹄,险些把他从马背上摔下去。
“众将士,随我杀!”
宗策一声令下,林中犹如天兵下凡一般,冒出无数士兵们的身影,厮杀声、喊叫声彻底混乱了这染血的枫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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