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陆青泽把斧头放下?, 又有些?不高兴:“说起来,你上哪儿去了?我半夜起来没?看见你,吓了一跳,以为你消失了。”
耳边嗡的一声。
视线里猛地?模糊起来,不合时宜的回忆涌上心头。
【你去哪儿了……】
【你去……哪儿了……】
【怎么才来……】
敌军军营的火海之中,马背上颠簸不已?。喊打喊杀声中, 被他救出的太子鲜血淋淋地?倒在他怀里,紧抓着他。
他声音很?低,气若游丝, 头都没?力气抬起来了,但楚樾听得很?清楚。
他一声一声叫着他。他真伤的太重了,楚樾找到他时,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大冷的天?,就穿了一身里衣,惨白的衣服染成了红。
重伤得叫人?时声音都断断续续听不清的人?,抓着他时力气却那么大。
他声音很?抖,好像要哭了。
一个人?蹲到了面前,随着靠近,传来了一阵桂花清香。
楚樾回过神,见穿着睡衣的陆青泽手拿着斧头,蹲到了他面前来。
他并没?注意到楚樾的异状,低头看着地?上的这一团血肉:“这什么?”
睡衣宽大,楚樾撇了眼他蹲下?时领子落下?而露出来的些?微可见的一抹春光,很?快就收回目光:“鬼婴。”
“鬼婴?”
“鬼造出来生养的小鬼傀儡罢了,殿下?不必知?道。”楚樾说,“那把斧头也放下?吧,有我在这儿,殿下?用不着的。”
“刚刚你不是就不在吗。”
“……”
楚樾撇撇嘴,“只?是察觉到气息,外出去会了一下?……”
“见谁去了?”
“……殿下?不必知?道。”
“我又不用知?道了,”陆青泽叹了口气,“天?天?就跟我嘚瑟这句话,搁以前少说也要找个太监打你几下?屁股。”
楚樾一阵无言。
这几天?同住一个屋檐底下?,再加上本就有相处过的底子,几天?下?来,陆青泽跟他之间隔了两?千年的时代隔阂是彻底灰飞烟灭了。
前几天?对?他不愿说的事儿还不会多问,这几天?时不时地?就会用这种说话方式戳他一下?。
“殿下?说笑了,”楚樾说,“臣只?是为殿下?着想。”
“真着想那怎么着也得跟我坦白从宽呀,什么身份才会总想着跟我瞒这瞒那的。”陆青泽说,“见谁去了?”
“……”楚樾抽抽嘴角,“殿下?不必知?道。”
陆青泽也抽了抽嘴角。
他没?忍住,说了句:“你真是没?变哈,还这么死犟。”
楚樾无言以对?,低下?脑袋拨楞地?上鬼婴,当听不懂。
他不说话,陆青泽也不说话。楚樾感觉到陆青泽又在盯他了,好像要把他身上盯出个洞来似的。
陆青泽又在用这种方式逼供。楚樾受不了,也不愿实?话实?说,就干巴巴地?说:“殿下?睡吧。”
陆青泽见他还是这么死倔,知?道再逼也没?法,只?好叹了口气说行。
他把斧头放下?,起身去睡了,楚樾松了口气。
陆青泽去接了杯水,喝了半杯才回来继续睡。他回来的时候,地?上的鬼婴已?经消失不见了,应该是楚樾收拾掉了。
楚樾站在门口,见他回来就说自?己会在门口守夜,请他放心。
“以后不会背着殿下?偷偷出去了。”他说。
陆青泽说好,上床睡去了。
理所当然地,又做梦了。
梦里过了一年。
楚樾重伤归京,受平乐太子殿所照顾,伤好后又离京后一年,北疆传来大捷战报。
北疆军大胜,灭了狼族,边关能换来百年平安了。
京中为此大庆三日,城中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皇家的马车游行三日,为路边百姓撒了新鲜的果子吃食——虽说京中百姓安居乐业,没?少吃食,但作庆用还是好的。
更何况撒下?的果子有许多还是西域进贡,大多数都是百姓平日见不着的珍稀果子。
白日马车游行,入夜便放起烟花,整个京城好不热闹。
如此又过半月,北疆军凯旋归京,京中又是一阵热闹。
但没?半日,皇帝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因为北疆军统领,冠军侯楚闳重伤了。
半条胳膊没?了,眼睛也瞎了一只?,身上其余地?方也伤痕累累。
皇帝祁邕红了眼眶,立马叫来宫中太医,去往侯府上为其医治。
楚老将军为人?洒脱,太医来看后他就哈哈大笑着说军医早就看过,早已?知?道眼睛无法恢复,断掉的胳膊也长不回来。
随后,他还和太医一起回宫,一同面了圣。
他和皇帝说,这点儿伤能换来大灭狼族,已?是值得。请皇帝不必担忧,凯旋而归本就是喜事,受了伤更是将士的勋章,不必在意,大开庆宴就是。
他这样说,皇帝也无话可说了。
北疆一战,楚樾战功累累,由皇帝亲自?赐封了冠军侯。
封礼那日,天?高风清。
太子祁昭有幸也去了。
底下?百官静默无声,冯公公在上宣读旨意,声音回荡在广阔的宫里。
小将军一身红衣银甲上了宫来。
一片庄重森严里,他对?着皇帝跪下?来,三拜九叩,低头接了旨意和封赏。
——旨意里说,小楚将军晋为北疆军统领。
太子祁昭眼瞅着小将军僵了一下?,才接过圣旨。
封礼后,宫中开了庆宴。
重臣与家眷皆被宴请而来,席上觥筹交错,富丽堂皇,周围烛火明暖。开着的殿门外,夜里的春叶吹着习习的夜风,飒飒作响,微微晃动。
气氛和谐。
皇帝有心撮合太子祁昭和楚樾这对?儿“君臣”,再加上楚樾刚刚得封冠军侯,又回了京,自?然会是朝中新晋的红人?,便将他安排在席头边儿的地?方,坐在了太子祁昭旁边。
祁昭眼瞅着二皇子含笑的视线越发怨毒。
他心里好笑,没?多说什么。
庆宴上,许多朝中臣子纷纷前来庆贺敬酒,楚樾一一应下?。常年在外征战的将军似乎不太习惯这样,到最?后脸上的笑都有点发僵。
祁昭后来为他挡了一些?。
等应付完了一大半,终于能坐回到座位上喘口气儿,祁昭就听见楚樾在身边叹了口气。
他乐了起来,问:“不习惯?”
“是有一些?……”楚樾挠挠脸,有些?不好意思,“让殿下?见笑了。”
“见什么笑,我早猜到了。你一个在外征战奔波劳累的小将军,怎么会习惯这类事儿。”祁昭说,“我记得你吃酒还不错,没?关系。若一会儿实?在醉得走不动,去平乐殿偏殿住一晚也好。”
“那怎么行……太麻烦殿下?了。”
“跟我还见外什么。”
祁昭边说边笑,又抬手抿了半口酒。
他继续说:“不过你之前在信里说的那事儿,我早猜到成不了了。”
多少是被这些?权贵挨个敬得吞下?肚数十杯了,楚樾醉劲儿有些?上来。一听到这话,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殿下?说的是什么?”
“回来做御林军,守着我直到我上位啊。”祁昭说,“你写过的信,你自?己忘啦?”
楚樾才想起来,慌忙摇头:“自?然不敢忘。”
祁昭笑了两?声,看出他是醉了才没?反应过来:“好了,我没?怪你。你今日接旨时僵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是一直记在心里面的。你也别怪父皇,如今楚老将军断臂眼盲,又上了年纪,再去北疆做将,怕是受不住。”
“虽说北疆已?经大灭狼族,没?了外敌,能得安宁,可不能说自?此就没?了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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