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巫曦身上缠着一条毛巾,和湿漉漉的孔宴秋坐在岸边。他们点燃一盏青玉小灯,再你一个,我一个地分享温泉蛋。
灯火将四周照得明亮而温馨,映着天上飘落的雨丝,他们则把腿放进热泉当中,一边闲适自在地踢着水玩,一边吃热腾腾的流心温泉蛋,简直舒服得没边儿了。
夜更深了,他们也不打算回去。这一次,两人做足准备,将一叠厚厚的兽皮褥子带来这里,在山岩下面铺成小床,再支起树干,往上面笼一层迷蒙的纱帐,这便是一顶野营的帐篷了。
巫曦绞干湿漉漉的头发,换上睡衣,钻到又软又厚的暖和兽皮上面,招呼孔宴秋:“快来躺下啦。”
于是,孔宴秋也甩干羽毛上的水珠,掀开纱帐钻进来。
巫曦调小了灵火,让灯光变得如月色般朦胧。他笑嘻嘻地躺在孔雀翅膀下面,夜晚静谧安宁,不远处,热泉汩汩地发出些玲珑清脆的水声。
“真好呀,”巫曦叹气,“躺在这里,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烦恼都离我而去了。嗯……虽然我也没什么烦恼就是了。”
这么好,你还想家吗?
听见他这么说,孔宴秋的脑袋里瞬间蹦出这个试探的问题。
不,不能这么直白。应该说,你还想回长留吗?既然你的父亲不喜欢你,那里又少有对你好的人,不如就跟我一直在一起,我会和你分享我拥有的一切事物……
不不不,这么说也不妥当……
孔宴秋的脑子里来回转着乱七八糟的纷杂念头,巫曦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便问:“怎么了?”
“我,”孔宴秋张了张嘴,“我在想一件事。”
“一件事,什么事?”
孔宴秋迟疑半晌,还是选择委婉地切入话题:“今天,你不是看到了一些长留的孩子……”
“哦,那个呀,”他还在那边想方设法地含蓄,巫曦快人快语,已经挑明了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想家,打不打算回长留,对不对?”
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了自己的心思,孔宴秋登时被噎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巫曦叹一口气,黯然道:“我当然想家了,世上漂泊的浪子,没有人会不思念家乡的。”
“可是……!”孔宴秋的翅膀扑扇,一下急了,“可是你也说了,你生父,还有长留王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
“我晓得,你先听我讲。”巫曦安抚道,“没错,我的父王不喜欢我,我的兄长无视我,宫人大臣看不起我,但排除他们,还是有很多人一直呵护我,爱着我。我阿嬷已经年老,我真的不敢想象,她知道我丢失的消息之后,会有多么伤心。”
孔宴秋的嘴唇微动,他的心直直坠进无底深渊,一瞬失落至极,连开口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但是,我也不能就这么离开你啊,”巫曦接着道,眼神亮晶晶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答应你了,要把你的病治好的。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违约反悔呢?”
孔宴秋晦暗阴冷,快要梗死的一颗心,忽然就松活了起来,像是照进了一束阳光。
巫曦慰藉地摸摸他的羽毛:“而且我不是说了嘛,等你痊愈了,就带你回我的家里看看,司膳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孔宴秋的心脏忽上忽下,只随着面前这个小小神人的话语和言行而跳动。上一刻,巫曦才表露出思念故国,准备离开的念头,他便窒息地眼前发黑,透不过气来,下一刻,巫曦就轻松地打消了他的疑虑,让他立刻觉得自己如获新生,仿佛重新活过了一回似的……
他张开手爪,重重地将巫曦搂在怀里,紧得像要把他贴进胸前的皮肉里——倘若能贴进皮肉里,那就最好了!
小坏蛋,孔宴秋气恼地想,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嘴上、心里翻来覆去,只能喃喃地咀嚼,念叨着一个词。
……小坏蛋。
直至两人回到家中,平安无事地生活了数周,孔宴秋的情绪才有所好转。为了让他转变心情,巫曦决定给他找点事情做。
“铛铛铛!”他举起一个套盒,向孔宴秋展示,“看,木雕盒子!”
孔宴秋不解地仰起脸,巫曦打开给他看:“这是小刀,这是木头块,这是木炭笔,都是以前我无聊的时候解闷的工具。那时候你还没醒,我找不到人说话,发现雕木头可以让人集中注意力,变得平心静气。来,你也试试。”
孔宴秋愣愣地低头看木头块,又抬头看他。
“快试试啦。”巫曦催促道。
其实,巫曦是包含着一点坏心眼的。
但凡初学者,雕出来的东西总是歪歪扭扭,不成个样子,到时候,他就可以指着孔宴秋的作品大肆嘲笑一番,然后再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一些“世事岂能皆顺遂人意”“要接受人生中的不完满和缺憾”之类的大道理……
“雕好了。”孔宴秋说,举起一个造型灵动,栩栩如生的巫曦小人像。
巴掌大的木头小人,五官活泼,四肢匀称,手指根根分明,完美得简直闪着金光,冒着彩虹。
巫曦:“?”
巫曦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怎么可能!”
他难以置信地跳起来,抓过来翻来覆去地看,孔宴秋放下小刀,吹掉手上的木屑,表情纯良地望着他。
“你你你,”巫曦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怎么雕得这么好!”
“以前我也是孤身一人啊,”孔宴秋无辜地说,“闲下来的时候难免无聊,就磨磨爪子,随便做点东西解闷儿。长年累月,练就的这点本事也不足为奇吧。”
……这下踢到铁板了!
巫曦噘着嘴,把手里的小木雕看了一遍又一遍,孔宴秋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戳穿他的小小坏心眼。
带着好奇,他在盒子里翻动着木头块,看能不能找到巫曦的作品,结果还真叫他找到了。
“这是什么?”孔宴秋惊讶地从角落里抠出一只奇奇怪怪的木雕,说飞鸟不像飞鸟,说鸡不像鸡,头上的眼睛一大一小,脖子长长的,身体又圆又胖,还拖着个波浪形的短尾巴。
“啊!”巫曦大叫起来,跳到孔宴秋身上去抢那个古怪的小玩意儿,“我不许你看,不许看!”
孔宴秋伸长手臂,一只手护着他,免得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
“怎么啦?”孔宴秋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木头的形状,“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是鸟吗?”
一想到这可能真是某类身份不明的陌生鸟,他突然变得十分警惕。这怪模怪样的,难道是以前养过的宠物?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丑鸟,还看得这么宝贝……
思及此处,孔宴秋心头酸溜溜的,真是越看这个木雕越不顺眼,好想一口把它的头咬掉。
巫曦抢也抢不过他,只得气哼哼地往他腿上一墩:“我说了,你可不准笑话我?你要是笑话我……”
他威胁地戳戳孔宴秋的胸口:“我就三天不理你!”
“好好,”孔宴秋答应他,“你说吧,我绝对不笑话。”
巫曦红着脸,恶声恶气地说:“……是你。”
孔宴秋:“啊?”
他愣住了,盯着手里的怪鸡看了半天:“是,是我?”
“是啊,就是你,”巫曦索性全都交待了,“那时候你不是第一次掉下来嘛,我把你拖回屋子救治。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但是有天我带你出去透气,你就被讹兽抓走了。”
孔宴秋即刻恍然:“原来如此……”
“我还以为你被它吃掉了呢,”巫曦指着自己的眼睛,“我窝在家里哭了好几天,饭都吃不下了,最后才雕了一个……这么个东西。”
孔宴秋的心又酸又软,像被泡进了太浓稠的蜜水里,挣扎都挣扎不出来,只能这么咕嘟嘟地沉下去,一直沉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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