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方赭衣的丹方也不需要会炼丹的话,那正宗的引心丹,又该是什么呢?
到底是人吃丹,还是丹吃人——又或许,是人在吃人?
然而,修行一途漫长,与其说是锻体,不如说是修心,摒弃杂念,悟得大爱无情,方得大道登仙。是以愈是当代大能,往往愈是心境淡泊。
若引心丹真是为生魂所炼,又该如何化去其中杂念?生魂残念难消,若是知道自己要被炼成丹药,只会反噬更重,又如何能有益于修炼呢?
正巧那座火山里喷涌而出的火焰,不伤活物,只伤幽魂?
红冲怎么也想不通。
冷不丁地,他突然想到魔气——程珞杉走火入魔之后,项盗茵却、并没有追杀他,反而任程珞杉躲躲藏藏地又过了许多年;而火山上,方三益甚至说程珞杉是被项盗茵“放”了的,哪怕程珞杉并不承认。
难道秘密就藏在魔气之中?
其实魔气与真气本为同源,皆是修士吸纳天地灵气而炼得。
肉眼看来,魔气与真气皆是无形无色,只不过魔修为图造势,时常以幽怨的墨色渲染魔气,自然也有修士为求美观,将真气以不同灵根属性的颜色表现出来——若非如此,魔气与真气的区别其实在于心绪。
真气纯净,是修士沉心静气,在体内提炼所得,因而可以作为攻击手段、威压,也可以注入刀剑兵器,更可用于为人梳理经脉、调理气血;而魔气则是修士走火入魔后所产生,因含着如极怒、极恨、极惧此类心绪,往往令他人心生抗拒,所以破坏力更强,却不如真气泛用性广。
古往今来入魔修士多为造孽后生出心魔,才走火入魔。因造下恶孽,往往又招至天道谴责,几道天雷下去,多数命殒当场,少数幸存的也大多将这份痛苦铭记于心,每每运功时难免忆起此事。因此修士一旦走火入魔,便再也无法修出真气,与其说是经脉逆行,倒不如说是心魔难消,心境难平。
人道魔修难得大道,不可登仙,也因如此。魔修受心魔困扰愈烈,修为愈高,破坏力愈强;然而仙路正途却是摒弃杂念,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的两条路。
但红冲灵机一动……如果他不造孽,只是试着逆向运功放出魔气,又该是如何?
他正要细细感知,不巧那半成品的魔气卡在心脉里还没放出来,就突然察觉到乘岚的气息正在靠近,又着急忙慌地想要散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越是心里慌张,反而促生魔气攀升。
乘岚风尘仆仆地赶回院中,甫一落地,这股异样的气息就让他微微蹙眉:“有魔气。”
或许他本不该感觉到这股异常的气息,方才他以露杀剑荡清河道时,是红冲替程珞杉挡住了这一剑。他和程珞杉并无交集,也不会察觉到这个院里并不存在的、属于程珞杉的魔气。
因为那魔气分明来源于……
乘岚看着一股一股如有实质的魔气扭曲那个他最熟悉不过的背影,一时间僵在原地,连思维都停了一瞬。
可是怎么会?他只是出去买了几串冰糖葫芦而已啊。
在这个念头萦绕在脑中时,乘岚只知道他的身体自己动了,先于他的思考、判断,仿佛斩妖除魔早已刻入他的本能——他几乎想砍断自己的手,以阻拦自己的动作。
但是最终,他并没有直接割下魔物的头,只是用膝腿押住红冲的双臂,又抬掌按在红冲的眉心,低喝道:“定神!”
有希望……一定有希望,哪怕散功也好,大不了再修炼一回,又不是第一遭功力尽失了,总不至于走火入魔的,还有救——他怎么忍心看着红冲走火入魔!
可魔气越来越重,直到一只魔气四溢的手,轻轻搭在了乘岚手腕。
“没事的,兄长。”妖纹浮现,烫得乘岚掌心滚烫,红冲的动作如此举重若轻,却如有千钧之力,平稳地移开了乘岚的手。
“我没事。”红冲笑了笑,双眼红亮,望进了乘岚心里。
魔气就在他这轻笑之间涣然散去。
乘岚惊魂未定,连声问:“没事吗?怎么回事——不,先检查体内,把魔气逼干净……究竟是谁影响了你……”
关心则乱,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哦,大概只是一点小意外。”红冲引着他的真气在自己体内绕了几圈,他稍蹙眉梢,忍耐着真气入侵体内的经脉酸痛。
这一回,乘岚不敢与他客气,细致地又检查了好几圈,尤其是心脉。确定红冲体内并无一丝魔气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自己竟然紧张得屏住呼吸。
宛如死里逃生,他喘息着将头埋入红冲颈间,“别吓我……”
红冲“嗯”了一声。
然而,在乘岚所无法察觉的地方,红冲微微蹙眉,眉心的妖纹染上一丝魔气的乌黑。
但只在一瞬——阴云翻滚,呜咽出一道嘶哑的鸣声,似乎风雨欲来——魔气便随着妖纹一同淡去了。
那道轰鸣声撼天震地的雷,最终没有真的落下来,只低沉的响过一声,又很快地挟着乌云不知何处去了。
红冲心下无奈:怎么只是试试入魔都要劈雷?真是不给妖留活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出自西汉苏武的《留别妻》
第66章 水覆难再收(一)
红冲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梦里他曾奔赴在一条很漫长的道路上,而路途的终点,是命中注定的死亡。
如何才能逃脱?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如果程珞杉把牛车赶得再颠簸些,他就真的要吐出来了。
他没睁眼,还是盖着麻布作假寐状,只悄悄伸出一只脚,踹在程珞杉背上。
没等他开尊口,程珞杉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老牛放慢了速度,车上不如方才那般颠簸了,红冲盖住脑袋,还想再睡一个回笼觉,最好能回到那个朦胧的梦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叹口气,坐起身问:“怎么还不来?”
这是他们在南北交界地蹲守项盗茵的第八天了,按照程珞杉所得到的消息,项盗茵本该在这几天内途径此地。
“会来的,会来的。”程珞杉说。
“再不来我等不了了。”红冲又蹬了程珞杉一脚,“今夜再不来,明早我们直接杀到他在的那个……什么门派来着,忘了。”
程珞杉劝道:“还是别了吧。”
红冲说:“你不懂。”
有家室的人到底是不一样的,有了牵挂,就想要早些完事,也能早些回家。
更何况他这趟出门,是以“替镇上要走商的阿树家押镖”为借口——这还要幸亏程珞杉的魔修难友们见多识广,其中恰好有个会易容的,他每日在枯井里跟人学习易容,也算是学出来了点名堂,这才在乘岚那里获了批准。
只不过乘岚以为,走商也不过就在香兰山脉这几百里地界,哪怕红冲露了什么马脚,乘岚也总能替他兜住。他自然不知道,红冲已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南北交界地。
程珞杉见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定然又是编了个十分拙略的谎言来糊弄乘岚,冷不飕地评价:“你还不如直接说‘有事出门’,难道你就不能有些什么自己的事么?”
“说了你不懂就别问。”红冲懒得理他。
他自然可以说“有事出门”,乘岚虽然不会太过支持,却也绝不会极力反对,因为乘岚只是在乎他安危,尤其怕他落入敌手、更怕他走火入魔。但是如果他真说是“有事”让乘岚把他放出门去……那太正经了,以乘岚的坦荡,一定也不会对这趟出远门产生任何质疑与探究。
反而说是“帮阿树家走商押镖”,看似合理,却又很不合理……等乘岚发现镇上根本没有一个整夜打麻将的阿树家,这种不合理就会攀升到顶点——进而怀疑到一些令人深觉不妙的可能。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乘岚的事,就只能靠乘岚自己顺藤摸瓜来查——这是红冲的生活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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