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昊催促第三遍时,温珣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火炮,安好了吗?”
崔昊连忙回应:“好了!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对准许氏祖宅方向了。”
温珣掀开帘子,钻出了马车。他的目光从对岸密密麻麻的守军上空掠过,停在了梨山上宫灯最密集处。红色的灯火照亮了精美的古建筑,温珣乌沉沉的眼眸也被对岸那团璀璨的灯火点亮了:“真漂亮。”
“我一直希望幽州的山山水水亦能有这样精美的建筑,有这般浑厚的底蕴。”
温珣唇角绷直,眼底的欣赏被冷意遮盖,他站在马车上,抬手指向了许氏祖宅的方向:“听我命令,开炮。”
崔将军等的就是这一刻,几乎在温珣下令的同时,他手中的红色令旗重重挥下:“开炮——”
梨山脚下响起了炸裂的炮击声,浓烟冒出的同时,对岸的梨山上鸟兽惊飞,许氏祖宅中冒出了一团团炫目的火光。墙倒屋塌声伴随着许氏族人痛苦的哀嚎声传了出去。
第一轮炮击后,许氏祖宅已经在炮火中消失了大半,只有没被炮弹波及的几个小院还有红色的风灯闪着微光。
对岸的守军们再也叫不出声来了,他们惊惧地转头看向身后的梨山,不敢想象炮弹若是落到了他们中间会是怎样的场景。有反应机敏的将领已经回过神来了,趁着夜色,趁着混乱,他们赶紧带着自己的人马撤离。更多的人还没回过神来,有些人甚至被吓破了胆子,对着炮火升起的地方连连磕头,口中高呼着“天火!是天火!”
温珣抿着唇看着塌了一半的梨山,不用望远镜,他也将对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炮声过后,对岸人仰马翻,这幅场景取悦了他,温珣满意地眯了眯眼睛,缓声对崔昊说道:“继续,不要停。我不想看见对面还有一丁点红色。”
崔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温珣的意思。崔将军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想打,而是他还记着自己的使命,他们要活捉刘氏兄弟,逼问出解药的下落。若是再来一轮炮击,万一把刘氏兄弟炸死了,王妃可怎么办?
这时,对岸山上竟然升起了白色的旗帜,许氏一族的人被火炮炸懵了炸怕了,他们要投降了。也不奇怪,许氏嫡支本来就没什么风骨,要不然也不会在政治博弈中给对手滑跪。
崔昊看着升起的白旗,急切地说道:“王妃,他们投降了!投降了!”战场上一方升白旗,另一方就不能继续打了。
不光如此,许氏族人还让人到河对岸喊话,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端王妃,我们给你解药,你别打了!”
“我们错了!许氏一族再也不敢对您和端王爷出手了!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族长犯错,族人不知情啊!请您念在我们许氏一族族人无辜的份上,高抬贵手啊!”
“和谈,我们愿意和谈!”
崔昊舒了一口气:“王妃,他们愿意给解药了。”
温珣唇角上扬,他接过了崔昊手中的令旗,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快意:“投降?我眼神不行耳朵不好,看不见白旗听不到投降声。”“解药?什么解药?我不需要解药。”
崔昊心中猛地一咯噔:“王妃,您……”
温珣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对面的喊话而变得柔和,他凝视着河对岸,声音缥缈得像是要随风散去:“我的阿兄也不知情,他也很无辜。萧将军和几个暗卫小兄弟亦是如此,他们做错了什么?我和行远又做错了什么?”
“从头至尾,我们只是想自保,想为百姓做一些事,想要在乱世中有一块能扎根的土地。”
“我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勤勤恳恳忍辱负重,为的是让身边的人过上好日子,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
说罢令旗再度挥下,温珣咬牙亲口下了命令:“再打——”
第二轮火炮声响起,梨山最高峰直接被炸平,伴随着对岸的哭嚎声,崔昊在温珣眼底看到了扭曲的疯狂和快意。
崔将军心中一颤,胸口像是被巨锤狠狠抡了一下,他清楚的意识到一件事:王妃不想活了。
他追着刘氏兄弟和许氏家主入冀州,并不是为了他们手中所谓的解药。而是要在自己死之前,亲手处决伤害他至亲的人,向来思虑周全的他豁出一切,也要手刃仇人。
所以温珣面对挑衅选择视若无睹,所以他才会祭出部曲大营的杀器。从失去长福的那一刻起,王妃痛得发疯了。疯狂的王妃也没失去理智,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他已经冷静的盘算好了未来。
“狗日的贼老天,你开眼看看你都干了什么蠢事!”崔昊抢过了温珣手中的令旗,高大的汉子偏头擦了一把泪,狠狠挥下了手里的令旗:“打!继续打!不要停!”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仁义道德,统统不要了!
二轮、三轮、四轮……梨山上一朵朵绚烂的火光绽放,歪倒的鸭梨形状的山丘在炮火下一点点被炸平炸秃。
当将士们将带来的炮弹全部打空时,梨山已经消失了。
辉煌数百年的许氏嫡支,在炮火中飞灰湮灭。
看了一眼对岸的废墟,温珣掏出帕子闷声咳了两下,脸上出现了往日的笑容。他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收兵,回家。”
崔昊眼尖地看到温珣手中的帕子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威猛的崔将军红了眼眶,狠狠抽了抽鼻子:“好,回家!”
*
并州巍峨的山峦中,秦阙几人正顶着风雪前行,马蹄深入一尺厚的积雪中,人和马的腿上溅满了凝结的冰花。
刑武嘶吼着:“王爷,马不行了!”
几人座下的战马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秦阙扫了一眼沉声回应:“去前方驿站换马!”这一路走来,他们已经换了十几次战马。冰天雪地山路难行,对于战马和人而言都是巨大的考验。
事到如今,秦阙唯有庆幸:幸亏并州有自己的人马,不然也不知该如何走完这一路。
原本此刻,端王爷应该在凉州等候着和亲的队伍,然后带着幼仪和师叔他们稳稳折返幽州。可是现在,他的心悬在了半空中——长福和萧瑾瑜被杀,琼琅被投毒时日无多。
无论哪一条消息,都让秦阙心急如焚。端王爷懊恼悔恨,只怪自己思虑不周,让人钻了空子。
驿站已经备好了快马,匆匆啃了几口干粮后,秦阙等人正准备翻身上马。这时秦甲握着信鸽快步走了过来:“王妃,王妃带了五千精兵入冀州炸平了梨山,许氏嫡支没了。”
秦阙一怔,随即问道:“那解药呢?琼琅拿到解药了吗?”
秦甲嘴唇翕动声音颤抖:“第一轮炮击后,许氏一族人求和,王妃没有接受。解药……没有拿到。”
瞬间一股冷气从脚底心冲到了头顶,秦阙全身发凉:“没有解药?怎么能不要解药!”烦躁地走了两步后,秦阙憋闷得眼眶都红了:“他怎么能不要解药!他疯了吗?!”
焦躁的端王爷在战马身边转了几个圈圈,狠狠踢向了官道边铲起的雪堆:“他不要命了,也不要我了吗?他也想象母妃一样离开我吗?!”
突然间,秦阙全身汗毛倒竖,堵在胸口的气猛然散开,他的心像是空了个大洞,凉飕飕地又硬又疼:“对……他想象母妃那样,为我扫清障碍。”
一直以来,温珣的名声都很好,尤其是这些年,他在幽州做了很多实事招揽了无数贤才。冲着温珣投奔幽州的人数不胜数,而那些人才都在幽州找到了用武之地,成为了幽州的基石。这些年幽州被朝廷打压,百姓们虽然不知情,但是官员和人才却知道得清清楚楚。
温珣一直说,他们缺一个真正和朝廷敌对的契机。
现在契机就摆在了眼前:朝廷茍且偷生,靠着和亲和迁都想要拜托和匈奴的大战,他却带着凉州并州和幽州的将士们打了个漂亮仗。这一仗之后,端王的声名和威望会达到空前绝后的程度。
若是此时再爆出朝廷毒杀了端王妃,幽州将士、官员、贤才、百姓们的愤怒将达到顶峰。若是再爆出温珣是范府门生,这把火足够引燃大景有识之士心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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