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湛低着头,神情寡淡地盯着某一处发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能言会道的本领在钟商面前无处可用。
这种回答在情理之中,一般人都不肯在短时间内接受残酷的事实。
“你给的这些东西,”钟商修长手指落在厚厚的文档上,“我都有过了解,必须承认,十个老师加在一起也没有你讲的专业又易懂,但不管是谁都无法改变我的立场,我去过几次就没再去了。”
说罢,钟商将档案拾起来往前一扔,表示他并不认可这些东西。
他有恶补过心理学知识,尤其是人格障碍的课题,他还了解一些医学相关的基础知识,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不是嫌累也不是逃避,而是他所学习的东西与他的感情理念完全相悖。
无论是从心理学还是医学的角度出发,专家们一致认为他要尊重多重人格患者的特征,将每一个人格当成独立的个体,钟商做不到,他没办法把荣湛分成几份去对待,荣湛在他眼里永远是一个完整体。
“我爱你,”钟商看着荣湛的眼睛又说一遍,“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我唯一的回答,不会改变。”
荣湛不敢相信,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让他去相信,任他怎么苦苦挖掘自己的内心,也找不到一丁点爱情的花火..
他真希望能找出点什么,证明自己可以改变。
“你不接受吗?”钟商见他表情木然许久不说话,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眼圈控制不住地染上一层雾水,“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是缺失的,你心里有一块空白,我能帮你填补空白吗?”
“钟先生,我不是失忆,现在跟你说话的我,可能永远找不回缺失的东西。”荣湛的声音是如此的轻,既不阴郁也不像患病的人那样呆滞。
“幸福是基于对等的立场,也就是当对方都一致爱上彼此,”钟商的下眼睑轻轻颤抖,仿佛下一秒眼泪就会夺眶而出,“我知道空白的你很难说爱就爱,我不会逼你,我就是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可不可以试着爱上我。”
荣湛彻底无言。
他觉得自己被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他该怎么回答钟商,难道要他说自己不具备这种功能,出厂设置就没有爱人的‘软件’,就算后期下载也是漏洞百出?
听上去真是个笑话,他的存在也确实像个笑话。
假如他有编辑一半自私,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拒绝钟商,可他不是。
他有极强的同理心,理解钟商心里的委屈并对此感到心疼,他很想抱住钟商,出于一种愧疚和疼爱。
“你讨厌我吗?”钟商眼睛红红地问。
荣湛摇头:“不。”
“你对我有感觉吗?”
荣湛沉默,仔细考量这个问题。
钟商翕动鼻子,带着一点哭腔:“我很贪心,我不仅晚上想和你在一起,白天我也想在你身边,我希望你对我笑,每周末带我去骑马,跟别人介绍说我是你的...好朋友,难道不是吗?还有谁比我更早认识你。”
荣湛的喉咙像堵了棉花,只点了点头。
钟商强忍着没让眼泪流出来,包含难以言喻的深情,一切情感都凝聚在这一刻,“我了解你,哥哥,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你,不管你记得多少,我始终坚信一点,你永远不会伤害我,我这几天特别担心你,我怕你...我要是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打死我都不会去找丢失的录像机,不过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把我推开。”
“钟商,别说了。”荣湛再也忍不住,他站起身绕过桌子,两个箭步靠近钟商。
钟商也第一时间从椅子里站起来,下意识做出迎接的动作。
他们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抱在一起。
荣湛把人搂紧怀里,一手轻抚钟商的头发,他在安慰钟商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你这样碰你,有没有不舒服。”钟商说话时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
“从来没有过。”
荣湛早就发现,这具身体从不抗拒钟商的触碰,对方的抚摸反而带有镇定的效果。
“哥哥,”钟商说,“再抱紧一点。”
荣湛掀了掀眼眸,思绪一时混沌,不过依言照做了。
钟商察觉出他的迟疑,心里掂量着,小声问:“你不喜欢我叫你哥哥,对吗?”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荣湛淡淡的笑,“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
“我不会不管你,如果你不习惯,我就叫你的名字。”钟商很是正经,语气中带着少年才有的无邪。
荣湛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一下,既酸楚又钝痛,他的声线有些颤抖:“你在乎我的感受吗?”
钟商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在乎啊。”
“谢谢,”荣湛特别感激,“原来还有人在乎我的感受。”
“我一直都在乎!”
钟商亲了一下他的下颌,然后把脸搭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
“关于那个录像机,你不需要想太多,”荣湛语气真挚,“我该谢谢你让我发现真相,这一天早晚要来,确实该有人自责,但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指针滴答滴答响,屋里的光线逐渐变暗。
他们不知不觉拥抱了好长时间,仿佛是两只抱团取暖的动物。
一声手机提示音,打破了这种称不上美好但绝对温暖的氛围。
荣湛轻轻放开钟商,转身去拿手机。
马术俱乐部的老板打来电话,通知他,训练场要进行赛道维修,这个周末暂停营业。
挂断电话,荣湛看见钟商一脸落寞又不甘的神色。
“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荣湛提议道,“不如我们去山上露营吧,这个季节的天气刚刚好,不热,也没那么冷,或者出海游玩,你想去吗?”
钟商抿下唇,露出一种乖巧又腼腆的笑:“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荣湛先是愣几秒,随即笑得弯腰,“你真的...很可爱,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钟商翻个白眼:“有什么好笑的,莫名其妙。”
“好吧,那我就安排了。”
荣湛收敛笑意,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他做事相当有条理,外人根本插不上手,钟商想帮忙都没机会。
他把垃圾一点点分类,擦干净餐桌,规整完厨房,顺便煮一壶超级香的咖啡。
“混拼的豆子,还不错,”荣湛把热腾腾的咖啡杯递到钟商手里,“你习惯加糖吗?”
钟商捧着杯子小幅度摇头,抿一口,双腿自然屈起,两只脚踩住沙发,整个人就像猫一样窝在沙发里。
荣湛看一眼外面的夜景,再看一眼钟商的穿着,柔声问:“我去给你找一件舒服的打底衫,你换上好吗?”
钟商以为出现幻听,眨巴两下眼睛:“你要我留宿?”
荣湛笑了笑,有点尴尬:“不好意思,你要是觉得..”
“找吧,”钟商忙不迭抢话,“我换,进门的时候你就该让我换衣服,我当时还问你了。”
竟然有埋怨的意思。
荣湛的嘴唇蠕动两下,欲言又止。
他应该大喊一声把编辑揪出来,荣博士暂时还不习惯这种相处模式。
“我去给你取,”荣湛走出几步又驻足,“呃..要不你来卧室换?”
“好啊,我想参观你的卧室。”钟商利落地跳起来,光着脚,眨眼间就蹿到荣湛面前,站姿立马变得规矩。
荣湛指了指里面:“进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卧室,灯光是白色的。
房间的格局很常见,装修简约,没有多余的装饰物。
没啥好参观的,钟商却像个个好奇宝宝,放下手里的杯子,这儿摸摸,那儿看看。
荣湛从衣帽间取出一件白色宽松款针织衫,询问:“可以吗?”
钟商语出惊人:“是你穿过的吗?”
“呃..”荣湛有点不好意思,“只穿过一次,你要是介意我去找件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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