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睡。”
费黎瞥了一眼肩上的脸:“你至少把眼睛睁开。”
“不要,嘘……我在听风的声音。”
“……”
费黎狠咽一口唾沫,拧下油门,加快了车速。
“费黎,我从来不知道,夜晚的风这么舒服。”
“还要我再开快一点?”
裴仕玉的脑袋从肩上离开了,耳边却能听见他轻笑:“我怎么说什么你都答应?”
费黎又咽下唾沫:“……因为你救了我。”
裴仕玉胸膛也离开了他的后背,对他这回答颇为不满:“我已经说过那件事对我来说只是顺手,你总是这样就没意思了。”
“你希望我怎么说?”
“我希望你是被我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不忍拒绝。”
费黎冷笑,嘲讽道:“你怎么不说我是被你的美貌所迷惑,舍不得说不一个不字?”
“是吗?我知道我长得不错,但你又不是Omega,难道你是酒吧里那种Alpha?”
“既然这样,你还敢主动要求去我家?”
裴仕玉笑起来:“老实说,我是真的很好奇两个Alpha要怎么做。有没有那种两个Omega的?”
“有,也有Omega专用的转换剂。”
“啊……这个世界真让人困惑。”
“没什么好困惑的。既然两个Beta可以在一起,两个A、两个O自然也可以。”
“可是Beta没有信息素,也不受信息素影响。”
“难道你认为爱情的发生,是由信息素决定的?”费黎顿了顿,“如果这理论成立,Beta没有信息素,他们就不会爱上任何人。但事实上,Beta可以爱上A、B、O、男人、女人之间的任何一个人。
“信息素只能决定欲望,不能决定爱情。”
“费黎,你真的没有恋爱对象吗?”裴仕玉狐疑地,“我怎么觉得你是个爱情专家。”
从一条生锈摇晃的铁楼梯上去,二楼也是一排同样的石棉板房。裴仕玉随着费黎走到过道尽头,费黎掏出钥匙开了门。
那房间确实小而陈旧,陈设也简单,一眼就看清了全貌,最大的家具就是一张直接铺在地上的单人床垫。裴仕玉和费黎一同进屋,两人就卡在玄关。裴仕玉尴尬地退后一步,让房主先进。
房间虽小,却很干净。寥寥几件家具,也摆放得整齐,器物表面,纤尘不染。
费黎拉过房间的窗帘,指着紧挨玄关隔出的卫生间:“你要不要洗澡,但是这个点没热水了。”
裴仕玉闻了闻自己身上,没闻出来什么味儿,但看人床铺洁白,没好意思偷这个懒。
没有衣柜,费黎从床尾的架子上取了一件黑T恤跟一条短裤给裴仕玉:“你将就穿我的。”
卫生间也如出一辙地窄,刚够转身。裴仕玉皮肤时不时要蹭到墙壁,还好白瓷墙砖也很干净。
他洗完出来,费黎刚换好新床单。这地方也没有其他位置可坐,裴仕玉只好坐到床上。
换费黎去洗澡,裴仕玉坐在床上又仔细把这个房间打量了一遍。无论多么干净整洁,也遮不住房屋本身的破败。开裂又补齐的墙缝,泛着伤口一样的颜色,生霉又擦干净的墙纸,东一块西一块的褐色,像新结的痂。
看来打黑拳和倒卖抑制剂,并不能让费黎的生活过得好一些。
费黎洗完出来,一言不发挪开床边的矮几,把刚换下来的床单抖开,垫上两块坐垫,就往地上铺。
裴仕玉往床里边挪了挪,侧躺,一手撑着头,一手照着床面拍了拍:“我们一起睡呗。”
费黎手上一顿,只看了裴仕玉一眼,就继续铺好了床:“床太窄了,睡不下。”
“挤一挤嘛。”
“不爱挤。”
“我怎么好意思鹊巢鸠占?”
“我没看出你不好意思。”
其实他看出来了,裴仕玉说话吊儿郎当,实际挺有礼貌,家教很好,甚至会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优越感藏起来,保护别人那已经聊胜于无的自尊心。
“睡吧。”费黎关了灯,黑暗更易于隐藏。他害怕这样近的距离,自己掩饰得不够好,被裴仕玉看出端倪,毕竟那是个聪明人。
黑夜寂寂,费黎不指望自己这晚能睡着,只任凭思绪漂浮,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裴仕玉叫他名字,问他:“你睡着了?”
“还没,怎么?”
“……你的家人呢?”
这间小小的、破旧的房子。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年。如何有家人,和家人一起生活是不是会好些?
“不知道。”这在普通人听来或许太不可置信,费黎只好按他的推测,补充道,“都不在了。”
头顶静默许久,裴仕玉说:“我父亲也不在了,在我十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我只有母亲,和一个叔叔。”
费黎并没有接话。
裴仕玉立马意识到他不该提这茬,更不该试图分享同样失去家人的经历来安慰对方。即便他失去父亲,他还拥有着许多,而费黎是真正的一无所有。他们云泥之别的生活意味着毫无共情的通道,他这样说,只会让对方觉得他虚伪。
但已经说到这儿了,要怎么挽回呢?费黎能不能至少察觉自己只是想安慰他,而不去计较他这种唐突?
就在裴仕玉纠结自己把话题聊死的尴尬,一个干燥的手掌突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很晚了,睡觉吧。”
握着那只温暖的手掌,裴仕玉突然懂得了费黎的沉默。他不是在介意,而是在想安慰自己的话语,但直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语言,所有宽慰变成这用力的一握。
他睁眼看着黑暗,有些想笑,分明是他打算安慰费黎来着。再说他父亲去世这么些年,母亲和年叔都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他早已经走出来了。
但不知为何,被费黎这一握,他突然鼻子有点发酸,眼睑些微潮热。
裴仕玉继而委屈地想,费黎凭什么安慰自己啊,真是的,他还有什么可以拿来安慰别人的。而自己不需要却还受了他的安慰,就像泥泞路上穿走别人最后一双鞋,雨天打走别人最后一把伞,裴仕玉平白无故愧疚了起来。
话题已然终结,愧疚又无处释放,他只能怀着这点酸楚和愧疚睡了过去
第19章
一夜无梦,一大早裴仕玉被接连起伏的噪音吵醒。
他本来是睡得很死的类型,但抵挡不住那些车来人往的声音就近在耳畔。他试图用枕头和被子捂住耳朵,翻来覆去无果,只能绝望地睁开眼。
“醒了?”
费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已经换好衣服。见他睡醒,便去拉开窗帘。从四方小窗看出去,天才蒙蒙亮,带着清晨的薄雾和一点的朝霞的光晕。
裴仕玉耷拉着眼皮,坐在床上,搂着被子,还贪恋被窝的温度,反应有些迟钝:“这也太吵了。”
费黎语气平平:“习惯就好,醒了就起来吧。”
“唔……”他答应着却又倒在床上,照例赖床。但下一秒就赖床失败,外面“突突突”巨大的机械声像冲锋枪一样将噪声全部扫射进他耳朵里,连同房屋都在震荡。
裴仕玉骂骂咧咧下床:“这是把房子建在了施工地?”
“在马路边上。”费黎解释,“最近不知哪个大人物做政绩给南城洼修路,施工队一早就来了。”
裴仕玉:“……”
不会正是他妈妈叫年俊峰办的那事儿吧。
“换衣服,我带你去吃早饭,然后送你去学校。”
“天都没大亮,去什么学校。”
“你想留这儿听噪音?”
昨夜来时只看见黑黢黢一片,一踏出这个小小的房间,裴仕玉才第一次真正置身这片他路过无数次的地方。
眼前是比他这二楼还高的挖土机和推土机,四周黄沙泛起,空气里都是泥土味道,噪音比在屋子里更吵了几个量级。周围全部是二三层的低矮建筑,层层叠叠,密不透风,也不透光。站在二层小楼前,眼前也全无遮挡,一眼能够望到天际初升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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